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PICU【完结番外】>第三十八章 精准扎心

  距离互道晚安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卧室里一片黑暗,只有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你睡——”

  “啊!”穆之南被吓得身体一颤。

  “……着了吗?”

  杨朔牵过穆之南的手:“吓着你了?睡不着?”

  “嗯,太安静了,要不来点白噪音?”

  杨朔拿过手机连上音箱:“好。海边还是森林?”

  “森林。”

  “雨量多大?”

  “中雨。”

  “需要雷声么?”

  “加一点吧。”

  “虫鸣鸟啼呢?”

  “不要了。”

  在淅淅沥沥的落在树叶上的雨声里,杨朔从背后抱住他:“这样睡试试?”

  “好。”

  夜色太沉,杨朔又贴的太紧,穆之南的感官似乎全集中到了后背,他的背渐渐的开始出汗,后颈痒痒的,是杨朔规律的鼻息。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包裹感,好像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有依靠,因此他甚至还理解了宠物睡在窝里的舒适和满足,但此时他只觉得难受又不敢动。想到这里,身后的人好像洞悉了他的想法,悄悄的挪动了一下,闪出一点距离,并在他颈侧轻轻吻了一下,放开了他,回到了平躺的姿势。

  “你热了,还是睡不着?”他问。

  “你不也没睡,伤口疼么?”

  “不疼,倒是有点痒,又没办法挠。”

  “那,聊聊天?”

  黑暗里看不见表情,只能听到杨朔的语气恹恹的:“聊天那不得越聊越精神?还不如做点消耗体力的事,累了就能睡着了。”

  “现实一点宝贝儿,别惦记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

  “唉,好吧。”杨朔也知道他还没拆线,不能做什么出格的运动,认了命,“哎穆主任,有没有那种穴位,你扎一针人就晕了的?”

  “你以为武侠小说点穴呢?”

  “不是啊,你想,针灸既然都可以缓解头痛了,那有没有可能把过度兴奋的神经给抑制一下,不是说扎上立马倒了的那种,就是起到镇定的作用,应该有的吧?”

  穆之南认真想了想,撑起身,双手捧着杨朔的头,大拇指按在他的耳后,说:“我记得安眠穴好像在这里,给你试试?”

  “这地儿就叫安眠穴?穆主任,你业务不熟练啊,这名字起得跟开卷考试似的你还要想半天?”

  “我是个西医,穴位不熟有什么奇怪的么,你不信任我明天自己去挂中医科的号问问看。”

  “那你明天要不要去心理科问问看持续厌食失眠是不是轻度抑郁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穆之南,如果真的心情不好,你不想跟我说也得跟别人说一下,别自己消化,行么?”

  “没,没有不想跟你说。……有些事,一直堵在那儿,像一块血栓一样。”

  “比如呢?”

  “我那天看到你退掉了跆拳道考试,为什么不是延期?”

  “没必要考。其实也就是个爱好,我的事业不是运动,是儿科重症。你知道的。”

  “但这事儿会一直提醒我——”

  “不是你。你没错。”杨朔打断他,“别再这样想了,我没办法从事竞技体育运动,但并不代表以后没办法正常生活,李主任手术做的那么好,他说了以后能跑能跳上天入地都没问题的,你这么担忧他多伤心啊。”

  “我当时,是真的不想让你留下来,太危险了,其实我也……怕。你来找我,说住院楼塌了,我其实……很想跟你跑出去,但是不能,那个手术不能等,我也不想再看着另一个孩子走了。你知道我到了那边见到的第一个孩子,是在我怀里走的,在她已经神志不清的时候我跟她说爸爸爱你,爸爸不会抛下你,我……很难受,我出来看见她的书包就……甚至在那之后拿起手机,都会想起来她最终都没拥有过一个自己的手机……”

  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穆之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越说越心酸,一直说到自己哽咽了也没停,杨朔抱住他,手胡乱的擦着他的脸,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他把穆之南的脸按在自己胸前,感受到睡衣逐渐被浸湿,“我跟你说,我和俞悦一起被堵在路上的时候,给一个产妇做了个心包穿刺,当时我也害怕极了,那环境别提无菌了,简直一片狼藉,但没法还是得做,不然人很快就没了,然后一直在后怕,万一感染了……”

  人生在世,忧喜参半,有些时候不用刻意的疏导,只要能说出来好。一夜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倦极睡去。

  直到错过闹钟。

  杨朔看到杨存道的来电,犹豫了一下才接听:“杨主任,是我。”

  “杨朔?穆之南呢?你俩……住一起?”

  “是的。”

  “什么?!”

  “谈恋爱住一起不是很正常么?”

  “……穆之南呢?这都几点了不来上班?”

  “他……才刚睡着没多久。我没叫他。”

  “胡闹!儿科大查房,不来也不请假他想干嘛?!你让他接电话!”

  杨朔袒护男朋友的心情作祟:“呃……杨主任,悄悄跟您说,我怀疑他回来之后有点轻度抑郁。最近他厌食,得哄着吃,但是多吃几口就会吐,还失眠,每天晚上只能睡一两个小时,好不容易睡着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醒了,还有,他连遗嘱都做好了公证,您说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

  杨存道沉默片刻,叹一口气:“让他休假也不休,心理科去过了么?”

  “去过了,不知道怎么被他糊弄过去的,但我看他状态不对。”

  “行吧。那我就当他请了假了,你把请假申请给他填一份,今天,算了,或者明天吧,陪他去看心理科!”杨存道的语气严厉,不容置疑,“他要是不肯去你就给我打电话,我跟他说。”

  穆之南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杨朔没喊他,自己做了午饭吃完又悄悄的爬上床睡了个午觉,恰好一起醒来。

  “几——咳咳。”穆之南想说话发现嗓子哑了,“几点了?”

  “天呐穆主任你怎么这个声儿?!感冒了?”

  穆之南摇摇头:“没有。嗓子有点不舒服。”

  杨朔一把搂过他:“还真能睡,不饿么?我都吃了两顿饭了你还没醒。”

  “啊?下午了?你怎么不叫我啊,糟糕了今天儿科大查房!没人打电话找我么?”

  “老杨打来的,我接的,帮你请假了。”

  “哦。”穆之南没再说什么,不提醒也就算了,被杨朔这么一说真的感觉很饿,“我想吃粥和肠粉。”

  “好,给你点外卖。”

  “外卖送来都凉了,刚做出来的好吃,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杨朔有些为难,他不想坐着轮椅和穆之南一起出门,有损他帅气英伟的形象。

  “哎,好不好嘛,我帮你推轮椅。”

  “轮椅有什么好玩的,电动的不用推。”

  “主要是吧……”穆之南犹犹豫豫,“现在跟你一起出去可以停在残疾人专用车位,又宽敞离电梯又近,我特别想体验一下这种特权。”

  “……穆之南你还有一点残存的人性么?老子伤成这样你惦记着停车位?!”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出门,门铃响了,门后是一脸严肃的杨存道。

  “你好点了么?”看穆之南皱了皱眉头,杨存道又换了一种表达方式,“还有什么不舒服的都可以跟我说说。”

  穆之南觉得这话问得奇怪,难道杨朔帮他请假请的是病假?唉,也没提前串供,不知道他找的什么借口。他怯怯的问:“杨朔……是怎么跟您说的?”

  “他说你很多症状,都指向抑郁症。”

  穆之南心里咯噔一下:“杨主任,不是的,他……呃……有点夸张,我其实没事,最近也挺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完了,这下解释不清了,跟喝酒一样,越是说自己没醉的,往往都是喝大了的,精神方面的问题,好像没办法证明自己“没事”,穆之南有些心疼老杨,但无从安慰。天色已晚,街灯微黄,他送老杨出门,走在一排柳树下,风吹的有些凉,老杨拍了拍他的手臂:“回去吧。”

  “师傅,我会没事的。”穆之南不再坚持,只说,“他会帮我,照顾我,他很好。”

  话说的情真意切,回到家却没有了刚才的好脾气:“你跟老杨胡扯了些什么呐?他连我不请假不去上班都不骂了,这么大年纪你也不怕给他吓出个好歹。”

  杨朔一头雾水:“我就把你的症状稍微的进行了一点点艺术加工,也不算胡扯吧……”

  “老杨的爱人是抑郁症去世的,你还真是精准扎心。”

  “啊?这……”

  老杨的爱人和他相濡以沫四十年,她是个看起来很平凡很有烟火气的人,非常贤惠,做得一手好菜,老杨家的菜可以做到一周七天不重样。在一些特殊的时期,老杨落魄的时候,她不离不弃,并且把菜和肉做成馅儿,假装是馒头送过去,老杨就是在这样的投喂下,不仅没受什么罪,反而还过得挺好,但她却从那个时候开始失眠。有时候,穆之南感觉师母可能有些强迫症,非常在意细节,老杨的衬衫,每天必须穿熨烫平整的,鞋必须是干净锃亮的,从头到脚无处不体面,但她得了抑郁症这件事,所有人都不知道。有时候情绪低落了,只说自己是想儿子了,老杨没在意,只说抽空带她出国去看儿子,但没过多久,她留了一封信,跳了海,尸骨难寻。起初老杨不相信,一天一天的等,直到他找出了爱人的就诊记录,她努力过,但还是败给了疾病。

  穆之南越说越低落,杨朔心里也越来越慌乱,“我这张嘴……真是太欠了,这次更是欠出了一个新的高度!”

  “你知道老杨为什么喜欢吃赵哥做的酱肘子么?”

  “……像你师母做的?”

  “是啊,他可不是那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绿林好汉,他是因为想念亡妻,十年生死两茫茫,他很孤独,儿子也因为这件事疏远了他。所以你跟他说我抑郁……估计我没抑郁他老人家就抑郁了。不行,得去找他喝顿酒。”

  “我去,我明天就去,跟他解释清楚。”

  “不用了。我去找他聊聊,大不了再哭一场,说不定他就放心了。”

  杨朔点点头:“嗯,是个不错的策略。”但转念一想,“不对啊穆之南,这是你的策略么?你昨天对我说的……哎你是真的还是演的你跟我说清楚,你别糊弄我啊,我很担心啊你别走……”

  穆之南被他抓到,困在沙发上不敢动,杨朔还不太能走路,如果一脚把他踹下去,估计这膝关节是好不了了,他虽然腿不能动,手还是灵活依旧,穆之南身处一种严刑逼供感,他难耐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关节,轻轻的挣扎,但不挣扎还好,这种程度的挣扎,反而增加了快感,更让杨朔以为他在求欢,于是更加努力,却每每在关键时刻停下,问:“说实话,是糊弄我么?用眼泪骗我信你没事?”

  “没……没有……别……”

  “骗谁都行,不能骗我,否则我有十万种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想试试看么?”他从耳垂一路向下吻下去,用牙齿轻轻的研磨那一点,最后把穆之南的手指从他嘴里拿出来,只为了听他叫出好听的那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