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一直等待幸村归来,直至过了午夜,门铃才响。

  外表看不出醉意,但身上有酒气。

  陪幸村一起过来的人,不二看过资料。戴恩·奥图,几人中唯一不具备贵族头衔的奥图家族长孙。

  “我回来了,周助。”

  “嗯,欢迎回来。奥图先生,初次见面,我是不二周助。”

  戴恩慢悠悠瞅了他一眼,回:“之前我有看到你,风采叫人印象深刻。”

  傲慢,不二体会到了,他笑意不变。

  幸村道:“要进来坐坐吗?”

  “不要了,你早些歇息吧,喝了不少。”他关切地道。

  幸村微笑:“劳你多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路上小心。”

  戴恩:“不用跟我客气,我上午过来接你一起走?”

  “不用。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大概会回去的晚一些。明天见。”

  戴恩露出抹失望的表情:“我原本还想多和你说说话呢。”

  “随时欢迎,我最近不会离开英国。”

  又聊了几句,送走了戴恩,幸村反手把不二按在墙上,吻了上去。

  不二懵了,被拖上床为所欲为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这家伙儿果然是喝醉了吧。

  全身散了架的不二上午要赶八点半的飞机,幸村讨好地伺候着他,全方位各种周到。

  不二:“你知道昨晚你有多疯狂吗?以后绝对禁酒!”

  幸村:“这和喝不喝酒没关系,我只是想要你而已。”

  不二立马捂住他的嘴。“混蛋,这个调调就不能改改吗?”

  幸村伸出舌尖舔他的掌心。好痒,不二受不了缩回了手。幸村得意洋洋地看他。

  “你欠教训!我再也不来了。”

  幸村笑脸一僵,立马抛弃节操,格外义正言辞地道:“我不能喝酒的,我知道、我牢记。话说,昨晚真没喝几杯。我很清醒。”

  不二脸红得都快滴出辣油来了。所以咯,你就很清醒地为所欲为咯。所以咯,你到底想表达个什么鬼!抓狂的不二登机了。隔了二十分钟,幸村也登机了。

  法国啊。

  宏伟的建筑,印象中的熟悉画面,幸村不由眯了眯眼。

  敞开的雕花铁门前,伫立着衣着笔挺的一排警卫,为首的管家是老面孔,见到他时喜不自禁。“迪伦少爷。”他恭敬不失亲切地喊道。

  幸村温暖地笑笑。“马顿爷爷,别客气。外公呢?”

  “书房。”

  幸村便朝书房走去,诺大的庄园他轻易地找准了方向,一点没有隔阂感,如同他本身就在这幢大房子里长大一样。

  马顿感叹地看着修长笔挺的背影,心下复杂。这是和小姐外貌相似度近乎百分百和老爷秉性一脉相承的孙少爷,几乎融合了弗雷得力克家族所有最优秀的基因,完美、优雅,风度翩翩……可是,他是幸村精市……迪伦少爷一天如此坚持着,老爷就一天执拗着……罢了,他也做不了什么,去准备点茶点吧……

  管家径自忙碌去了,幸村悠闲若漫步地走着,然后推开了书房大门。

  入眼便是漆黑的办公桌,老人正伏案处理着什么,后面是很大的书架,满满当当,贴着各种标签看上去倒还井然有序,侧面落地窗洁净明亮,阳光透射进来,不见书架阴影,很是敞亮,但压迫感不减一丝一毫。

  摆设和多年前外婆在世时一模一样,连书签都是外婆的手笔,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是妈妈高中毕业那年画的,墙角原本还应该有个花盆,但他调皮带了猎犬进门给打碎了,这些年竟是没有补充吗?幸村沉默了一下,又有丝好笑,老爷子掌控欲强盛,一点不下当年。

  随意找了个地,幸村坐下,晒着太阳,懒洋洋地都想打盹了。老爷子才放下笔,抬头,睿智的目光含着威压,罩顶袭来。

  幸村无动于衷,任他对自己精神压迫,眼神不闪不避地望进对方眼底,一汪深潭一样的紫眸自有股泰然自若的器量。

  老爷子收回目光,笑了笑。

  幸村也笑:“看到您这么精神真令人欣喜。”

  老爷子缓步走过来,坐幸村对面,幸村是直接坐在地毯上的,老爷子此时也不摆架子了,十分和蔼地随孙子喜欢。

  “当年你就喜欢爬在地毯上玩,为此地毯都是精心挑选过,用的是最昂贵最具备先进生物技术的亲肤无污染作品。”

  “外婆对我很上心。我很感激,也很怀念她。”四两拨千斤。幸村一点也不想接老爷子的话,要不很容易沉溺进去,思路再拐不回来。

  “呵……我无数次惊讶你真是长大了呢。迪伦。”老爷子无奈地道,“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我只是个疼孙子的老人罢了。”

  幸村笑意不达眼底,微眯起眼遮住了微微的潋滟。“明天帕莱兹家宴会,外公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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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村轻轻呵笑了声。“外公,我只是应朗的邀请参加他爷爷的寿宴。”

  “但是你来了这里。”老人莫测非常地看着他,语音撩长。

  老狐狸什么果然好讨厌。“那么外公是打算策划些什么吗?我的惊艳亮相似乎无所谓吧,比起继承人这个名头。”

  老爷子不由点头,表示赞同。

  幸村收敛讽刺,语气平缓地道:“那外公要隆重推出弗雷得力克的继承人了吗?”他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轻快地道,“如此便好了,我可以给母亲打电话,叫她安心了。”

  老爷子脸色霍然一变。

  幸村故作不知,漫不经心地嬉戏阳光,手指清俊匀称格外赏心悦目。

  半晌,老爷子叹口气。“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局面,但是我即便曾经错了,这么多年也歉疚着悔改着,甚至你母亲我独女任性的离家都随了她,只因为这是她的期望。可她也辜负了我对她的期望啊!从小我就把她当继承人培养,是用心血在浇灌她呵护她成长。结果呢……”老爷子落寞地提了提嘴角,却因为太勉强最终放弃了。“迪伦,我没有伤害过你母亲,在你外婆面前我都敢说这句话。”

  闻言,幸村侧脸,悠悠地道:“妈妈也从未怨过您。”

  老爷子眼睛一闪,激动溢于言表。

  幸村继续道:“钻牛角尖的一直是外公您啊。”

  老爷子不由一愣,幸村不露声色弯眉浅笑,心底狠狠松了口气——终是跳出来了。

  他打量眉梢眼角优雅而睿智的老人,上苍还是眷顾他的,面部平滑无一般老人的褶皱,亦无垂垂暮年的颓唐感反倒精神奕奕,充满了人格魅力,举止随和,言辞谨慎,声线节奏感强烈,充满了感染力。

  这种无声无息的渗透,是老人最恐怖的一点。谈话中语言陷阱无处不在,他能轻易主导话题走向并对自己万分有利。可惜幸村一点也不愿做那只入套的驴,与其被别人牵着走,他更喜欢吊胡萝卜。

  真的很像。血缘关系没有因地域相差没有因岁月阻隔淡薄一丝一毫。老人很快回神,心中赞赏意味渐浓,他眼角上挑了一下,示意幸村继续。

  “妈妈从您这学到的一切于她是财富,她曾经告诉我这是值得珍藏一辈子的爱。我虽然离您很远,但其实也很近。外公,我爱着您,您对妈妈的教育就是您陪在我身边的佐证,我的礼仪习惯我的语言方式我的思维逻辑甚至我的处事手段,从小到大都在接受着您的传承。妈妈她很崇拜您,我也是啊!”

  幸村抬眸与老人视线相对,眸底涌动风云,却是很清澈,柔和如水。“呐,外公,无论如何,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您是我外公,而我是您的外孙。无关乎我是叫迪伦还是精市。”

  老人听懂了,他缓缓勾起嘴角。“那明天?”

  幸村起身挪动几步,跪到他身后,手搭上老人肩膀舒缓适度地按'摩着,语带俏皮地道:“陪长辈出席宴席,是晚辈分内之事呢。”

  哑然失笑。老人舒服地眯起眼,半晌才道:“你是我外孙。”

  幸村:“是。”他郑重其事地回答,又软了口气,朝老人提议道:“日头不错,要配着马顿管家的茶点去花园坐坐吗?”

  “也好,有孙子陪着,赏花也极雅致。”

  幸村浅笑不语,扶老人出门。

  血缘啊,是牵绊也是桎梏,端看本心吧……

  呐,外公,我真的很爱您……

  晦涩如影,徜徉过紫色眼瞳隐入最深处,幸村扬起笑,稳稳地托着老人胳膊迈进阳光里。

  一派长慈孙孝,气氛顿显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