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上的红绸飘扬不停,江叙听着远处人声,看着时景玉的脸,心中突然涌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时景玉攥紧手掌,掌心里的温凉软玉被体温染暖,好似也在随着脉搏跳动。

  他现在离江叙不过一步之遥。

  垂眸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向前一步,对上江叙疑惑的眼神,伸出手,摊开手掌,一枚漂亮的青玉静静躺在掌心,在月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

  江叙呆愣一下,低下头,目光落在对方白皙掌心上的润泽暖玉,张了张嘴,“师兄,这是?”。

  时景玉两只耳朵已经完全红了,所幸这里相比正街光线黯淡的多,堪堪遮住他泛红的脸,掩饰住慌乱的表情,他舔了舔不知为何干涩异常的唇,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只说了一个音节便堪堪顿住,闭着嘴,半晌,才稳住声音继续开口。

  “师弟,这玉,是送给你的”,他低垂下眼睫,掌心微微发烫,全数灌注在那块儿冷色调的青玉上。

  江叙一怔,下意识便开口道,“为何要送我?”。

  饶是他不识货,仅凭这玉的质地和光泽,便知道价值不菲,更何况这玉,他曾见过在时景玉身上出现过,想来这是对方一直随身携带的,可现在这是做什么?为何师兄会突然想到要把玉送给他?

  时景玉抿抿唇,手指微缩,“师弟”,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眼来,抬脚再次跨近一步,两人靠的极近,江叙下意识后退,却被抓住手腕,“我说有事要说,是关于我自己的”。

  江叙一头雾水,可也知道眼下气氛不对,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好竭力放松身体,“师兄,你说便是”。

  “我心悦你”。

  水下恰时有鱼儿跃出水面,激起阵阵水波,这一句话便随着这水声重重坠入江叙心底。

  他只觉得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滚烫异常,周遭霎时寂静万分,可他心底只有慌张。

  为何会是这样?在来赴约之前,他万万没有想到师兄要和他说的竟是这句话。

  半晌,他才启唇,开口时声音里低低地,满是歉意,“…师兄,这玉,我不能收”。

  这是变相的拒绝了,江叙最终还是挣脱开时景玉的手,后退一步,歉意地笑笑。

  时景玉掌心的青玉上是清冷的月辉,印刻在上面的体温此刻几乎是在一瞬间消散而去,他收回手,慢慢收拢手心。

  他其实该知道的,师弟他如若不喜欢,自然会说的清清楚楚,不会给半分纠缠的机会,可每每二人相处时,他总觉得或许师弟也对他是有好感的,现在看来,多半是自己太过喜欢,连带着看对方时总会加之自己的想象。

  江叙看他沉默着不说话的样子,心里有些慌乱,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出,那他往日不断撮合师兄和晏欢岂不是全然在做无用功?难怪毫无进展,原是师兄剑走偏锋。

  他对时景玉只有师兄弟情分,但因着对方对自己总是宽容,才总是亲近几分,可未曾料到会是今日模样。

  身旁红绸随风动着,发出烈烈声响,江叙沉默片刻,“师兄,会有更好的人等着你的”。

  时景玉握着手心里的青玉,抬头望向他,极浅地笑了一下,“不会有更好的了”,他近乎偏执地盯着江叙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属于自己的模糊倒影,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全然不像平日里的他,“师弟,我只再多问一句,你有心上人了吗?”。

  问出这话的同时,他脑中出现的第一个人是晏欢,从晏欢第一天上山入门,再到每次相遇,二人常常在一起,明明都是初次见面,江叙却总是对晏欢过分热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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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冷端方的,在他面前却时常带着温柔笑意的,温翮雪的脸。

  心跳地更加厉害,江叙甚至要抬起手来捂住胸膛,才从那种心脏要从胸腔内跳出来的感觉里逃离,一切模糊的心意在此刻都清晰起来。

  于是他抬头,再次露出歉意的笑,如释重负般开口,“嗯,是的”,他望着时景玉的眼睛,认真道,“我有心上人”。

  时景玉怔愣一下,看着江叙脸上温和地笑意,本该觉得难过的心情突然不那么清晰,他叹口气,眉眼间的沉重失落被星星点点的笑意代替,眼眸中也含着笑,唇角勾起,还是平时清风朗月的大师兄,“我知道了”。

  江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抱歉,师兄”。

  “你今夜说了太多次这话”,时景玉叹口气,将手中青玉重新收回,转身正对着水面,看着水中倒映的灯火,“是我唐突了,不过”,他侧头看江叙一眼,“可否告知我对方是谁?”,也好过他无边无际地猜测。

  江叙霎时慌了手脚,转头避开视线,看着远方高悬于天际的明月,稳定心神后才支支吾吾地说,“这是个秘密”,他想了想,又转头看着对方,眼神里闪烁着比月光还要明亮的光辉,笑道,“师兄不要乱猜”。

  时景玉望着他的侧脸,心中还是觉得柔软万分,他低下头,长睫垂落,看着水面上模糊的两人倒影,小声道,“我不会放弃的”。

  “嗯?什么?”,江叙转头看着他,若是没听错,刚刚师兄是说了什么话吧?

  “不,没什么”,时景玉只是笑笑,而后收拾起一切情绪,轻声道,“我们该回去了,师弟”。

  桥下的平静水流突然发出奇怪声响,时景玉神色一遍,和江叙相对一眼,便喊道,“快离开这桥!”。

  二人迅速往桥下跑,水面却骤然展开一道水屏,激烈水花遮挡视线,浸透衣衫,江叙忙用宽袖遮住眼睛,等到极激起的水花全部消散,才猛然睁开眼,却见眼前扑来一条身形纤细的水蛇,尖牙可怖,张大嘴朝着他飞扑过来。

  他忙往后撤一步,扭头去看时景玉那边状况,对方显然也被水蛇缠住。

  这里是人常年生活使用的水域,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东西!江叙咬牙往后跑,水蛇却不依不饶,带起的水花四溅,地面上也传来滑动的声音,低头一看,无数水蛇以极快地速度朝他袭来。

  “大师兄!”,江叙咬着牙喊了一声,“小心!”。

  他身后已经被蛇全部包围,连退下石桥的后路也被堵得牢固,忙运转灵力,却不料这些蛇灵活地很,又仗着数量多,身形细长,打散了便再聚上来,刚被击穿的口子顷刻间就被填补。

  焦头烂额之际,江叙感觉脚踝处一痛,他忙踢脚甩腿,看见一条细长的蛇被从腿上甩了出去,而他脚腕已然开始流血,奇迹般地,他脚下的蛇这时候却被不再继续纠缠,速度极快地退回去,重新回到水中,顷刻间便都消失不见,速度快的仿佛刚刚的乱象都是幻觉。

  唯有身体上的痛楚提醒他,刚刚的一切确确实实是发生过的。

  时景玉冲了过来,急切地蹲下身去看他的脚,“该死”,开始时是急躁地,之后又改换成温和,轻声道,“疼吗?”。

  江叙心道还真挺疼的,刚刚那蛇不知是什么品种,看着小,咬人却厉害,现在伤口像是有火在烧,又像是烧过后那冰刺激,总之冰火两重天,疼的厉害,他撑着石桥的一边,吐出一口气,把脚从时景玉手里抽出来,“不疼,蛇小,咬了一口而已”,他把时景玉从地上拉起来,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倒是师兄你没事吧,刚刚好多都围着你”。

  时景玉的神色很凝重,他缓缓摇摇头,“这些蛇不知来头,我们还是早些回去”,说完,他的视线又落在江叙脚上,眉峰皱起,脸上的担忧神色几乎要将人淹没,“当真没事?”。

  “罢了罢了”,说完又不等江叙回答,一只手穿过他胳膊,把人架在身上,撑着他被咬的那只脚,“师弟一定还是会说没事,多问也是白问”,他把江叙的手牢牢固定在自己肩膀上,“我们快些回去,仔细看看”。

  江叙笑了笑,“师兄你果真了解我”,他抬起脚借着对方的力道,嘟哝道,“确实是痛”。

  不过比起这痛来,刚刚突然出现的蛇潮更叫人关注,这些蛇凭空出现又突然消失,看起来就像是有组织性一样,而且……刚刚自己被咬之后,它们就不再攻击,全部离开了,难道这次也是因为他?

  客栈里早早地安静下来,好像所有人都休息了一样,唯有临近床边坐着一个青衣的男子,撑着头看窗外,饮一口酒,再就一颗茴香豆。

  江叙一路被时景玉撑着一路上了二楼,迎面撞上正要下楼的徐温,对方只是稍稍一顿,便迎上来,接过他另外一只手,同时景玉一起扶着他进房。

  脚踝处的伤口并不严重,只有两个紫红的小洞,流出的鲜血也已经干涸,一番检查后发现并没有毒素。

  时景玉专程去叫了身上常带着许多药出门的晏欢,直到看着江叙脚踝上的伤口被处理得当后又上了药,才松下心来,擦了擦额角一点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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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景玉眼睛盯着他的脚踝,脸上忧虑还未散去,不等他说话,一旁的徐温突然道,“受伤了就要好好休息”。

  江叙抬眼看他,却见晏欢点点头,拉了拉时景玉的手腕,“师兄,刚好我有些事情要向你讨教”。

  “哎,师妹,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谈?”。

  晏欢打开门把人推出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