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没想到掌门口中的早早出发是这么早。

  第二天他还未睡醒,便被从床榻上赶起来,甚至连包裹也未曾收拾及时,只草草带了些需要的,便随着叫他的弟子去了。

  山门前,符玉川面带戚戚之色,一身白衣,衬他白发,颇有仙风道骨之姿,江叙站在一众弟子中,四下里找了许久,都未曾看到温翮雪的人影,没来由地失落,不过这失落几分坠落心间,尚未来得及砸出浅坑来,便被旁人打断。

  肩膀被人轻拍一下,他一转头,便看见时景玉和晏欢一同站在他身旁,失落心情随即被好奇之色代替,目光在这二人中间流转几下,他笑嘻嘻撞了撞时景玉肩膀,朝晏欢笑着微一点头后凑过去悄声道,“师兄和师妹一起来?”。

  时景玉本是要问问他近来如何,问句未曾出口被对方疑问挡在口中,只好转而先回答他的问题,“我与师妹方才一同练剑,练完便一起过来了”。

  听到想要的答案,江叙满意地松开手,转头冲着晏欢又是一笑,“我果然没来过凌云山,”,他感慨道,“同门关系如此和睦,甚好,甚好”。

  “……”,晏欢观察着他脸上其他的细微神色,想要从中猜测此刻师兄真正的想法,却被他脸上那占满全脸的满意欣慰表情引去注意,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收回视线。

  罢了,反正看样子他是高兴的,果然大师兄是良药。

  一旁的江叙可不知她作何想法,心中难得升腾起极大的自豪感,连带着在转头时看到面容阴狠的褚卫凌时,也保持着灿烂笑意。

  才怪。

  他猛地挑了一下眉,下意识抓住时景玉手臂,“师兄,这次是全体弟子都要下山吗?”。

  时景玉不知他为何这般问,时刻牢记大师兄的身份与职责,看见站在江叙身旁的褚卫凌,还微微颔首带笑示意,“自然不是”,他解释道,“下山历练不必可少,但名额有限,都是由掌门疑惑者其他峰主长老们从自己座下挑出来的弟子”。

  说完后,他稍稍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看去,视线落在江叙捏着他衣袖的手上,耳根一红,故意放松手臂顺着他的力道,轻咳一声,他调侃道,“师弟难不成是不想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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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景玉抿唇一笑,眉眼弯弯,眼中含着几许宠溺之色,“拭目以待”。

  正说着,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江叙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同门都屏气凝神,一副期待模样,便稍稍踮起脚尖爱,这一看,便瞧见远处缓缓而至、一袭白衣的温翮雪。

  他近来似乎总将头发束起,江叙看着对方清冷皎皎的气质,明明是大白天,太阳高悬,他却依旧莫名地想到夜晚的月亮,和他每夜踏进月下庭时铺了一地的疏清月色,那人冷清的眉眼,落在他眼中,便不知为何带上几分暖意,寒雪消融般,好看的不是真人。

  唇角下意识便勾起,江叙没发觉自己此刻脸上的愉悦表情,目光自从落在师尊身上便再没有移开来。

  时景玉看清来人后便回过头来,回头看见身旁江叙的侧脸时一怔,对方眼神里是惊艳和欣赏,以及一缕微不可察的……欢喜。

  要说的话吞入口中,他忽略胸中苦涩感觉,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垂落,在白皙脸颊上打下一小片阴影。

  晏欢看见他的表情,薄唇轻抿一下,移开了淡漠视线。

  一直喋喋不休叮嘱的符玉川见温翮雪来了,便住了嘴,喜笑颜开地迎接上去,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符玉川笑得愈发开心,转身对着诸位在山门前等待的弟子一挥宽大白袖,“打开山门结界!”。

  统一身着白衫的弟子执剑弯腰作揖,转身下山之际,江叙转头又看了眼站定在那块儿润泽石块上的温翮雪,目光相对,他露出一个笑来,长长睫毛扇动,飞羽一般轻盈,他启唇,无声道,“师尊,等我回来!”。

  随后便跟在时景玉身旁出了山门。

  凌云山风景秀丽,但高度不容小觑,行至山腰,不少弟子气喘吁吁,但山中常年云雾缭绕,又多仙草药花,林木繁茂,湿气太重,时景玉带着众人,让大家再坚持坚持,下了山便可在山下小镇暂做休憩。

  江叙体力算不上废,但也确实算不得好,眼下走了这么久路,哪怕是有灵力加持,身体轻盈许多,此刻也觉得胸口闷闷,说起话来都觉得有点吃力。

  同行的弟子中,他只识得大师兄和晏欢,因而一路跟着他们二人,谁知这两人是体力怪物,走了这许多路,竟还是面不改色,连气也不不喘一下,他扶着腰,扶着身旁一棵树木停下来,气息调匀后,才再次抬起沉重的步子,一抬头,却见原本不回头走的极快的二人,此刻都在原地等着他,他愣了愣,用仅剩的力气跑过去,搭在时景玉肩膀上,哭喊,“师兄师妹,你们竟然在等我,好感动!”。

  晏欢见他跟上来,微一点头,便再次转身行进,时景玉扶着他手臂,笑道,“此次下山归来后,师弟还是随我一同早起锻炼体力吧”。

  “……哈哈哈,师兄你看前边的树长得好歪扭!”。

  “莫要岔开话题”,时景玉不放心,依旧轻托着他手臂走,见他岔开话题,搬出大佛来,“师尊若是知道了,定然也是同意的”。

  江叙耷拉着的眼皮一下撩起,他深吸一口气,“不必,师兄,我体力好得很!”,说完还真就推开时景玉托着他的力道,自己一个人往前走了,走的还颇快。

  “哎!“,没走几步,脚下便被老树根绊到,所幸走在前面的晏欢拉他一把,才站稳了,江叙松口气,一边在心里确实是该锻炼了,一边道,“多谢师妹”。

  “客气”,晏欢松开手,点点头便转过身自顾自走了。

  江叙绕开脚底下虬结的树枝,对两三步便走上来的时景玉苦着脸道,“罢了罢了,师兄,我回来就跟你练,今日我还是乖乖跟着你走吧”。

  一行人到达山脚下小镇时,天色渐晚,暮霭沉沉,斜阳在水岸抛下浅浅光晕。

  江叙看着面前写着‘芙蓉镇’三个字的大门上的牌匾,笑道,“这名字倒是有情调”。

  “师弟是头一次下山,不知晓这镇子的习俗”,时景玉将目光从‘芙蓉镇’三字移开,轻笑道,“今年来的恰好,正是芙蓉花开的时候,芙蓉节就要到了”。

  “名字名副其实”,一旁沉默许久的晏欢突然开口,时景玉笑着点点头,“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今夜修整,明日便可赏花”。

  说完,他走上前,同一个老妪低头说了几句什么,那老妪驼着背,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时景玉转身喊道,“诸位跟我来”,接着转身随那老妪走了。

  这镇子无愧与名,一进去便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芙蓉花香,两边铺面各式各样,买糖人的小摊贩笑着用亮晶晶的糖人招呼小孩子,白胡子的老汉手持一杆稻草杆走过,冰糖葫芦外面的糖衣在浅金色夕阳下闪闪发亮,酸甜香浓郁诱人。

  小镇温馨悠然,江叙被氛围感染,心情也被糖人香甜浸染,欢快起来,他头一次下山,免不了好奇,四下里看着,看见有卖剑上挂饰的,便停下脚,心道虽说自己没有佩剑,但师尊一定是有的,刚想要挑挑,左肩便被一人猛撞上去,他吃痛地捂着肩膀,转身只看见挺直着背往前走去的褚卫凌,似乎是感觉到他的视线,褚卫凌转过脸,毫不掩饰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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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致记住方才那摊子的位置,抬脚追上队伍。

  到了落脚的客栈,弟子们大多累的不行,同掌柜的要了热水,便回房了。

  江叙虽然也累,但饥饿感更胜一筹,打算先吃点东西,时景玉好像看出他想法似的,同他一起找了位置坐下后,便招呼小二,点了几样菜。

  “师兄,谢谢你”,江叙有气无力地撑着下巴,“看出来我已经饿的没力气了”。

  时景玉笑笑,提起桌上茶壶,倒满茶杯推过去,“口渴了吧”。

  江叙弯起眼睛,道了谢,便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他舔舔唇,环顾四周,“师兄,怎么不见晏欢师妹?她也回房了吗?”。

  “嗯,路途遥远,想必晏师妹也累了”。

  “晏欢师妹可比我厉害多了”,江叙嘟哝道。

  身后传来拿开矮凳的声音,一个人压低声音对同伴道,“最近又有女子莫名其妙消失了”。

  江叙松散的神经紧绷起来,还不等他多想,身后人就又开口了,“对啊,这已经还是这个月的第十个了,啧啧啧,恐怕是被妖魔掳走了”。

  他抬头看向时景玉,对方朝他投来安抚的目光,也仔细听着。

  江叙屏气凝神,听到身后两人最后道,“明日就是芙蓉节,恐怕又要有女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