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锁舌弹出，门从里面被锁上。
在极其安静又危险的环境下，这样的声音无疑是暴露位置的最佳途径。
江驰心都提到嗓子眼，身体紧贴门上，时刻留心外面的动静。
“砰砰。”
“砰砰。”
周围静悄悄的，声音最大的就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夺命一般的脚步声在他闪进门后，就凭空消失，似乎对方追逐的目标并不是他。
又或是单纯想把他赶到这里。
江驰放松下来，松了口气，暂时是安全的。
他把注意力从门外挪走，才注意到脚底湿乎乎黏腻腻的很难受。
他抬脚想要摆脱这种不适，低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他正踩在一滩不知名液体上，脚心位置似乎还有东西硌着，挪开后看清，是块碎裂的还连着肉筋的骨头。
旁边是条被压扁的，不仔细分辨都看不出原型，血肉模糊的断臂，几根断碎的手指散落旁处。
江驰瞪大眼睛往后退。
可他已经紧靠大门，除了贴得更紧外，根本无法摆脱现状。
放眼望去，满地都是那种不明液体，上面散落着各种各样的残骸。
不明液体大概率是血，但残肢断臂撒得到处都是，又没有及时清理，使得这里的血腥气反倒是最弱的。
那种长时间放置于潮湿高温下滋生细菌而生出的腐败气息弥漫空中，混杂着某种让人无法接受的怪味，好像被泡在各种药液中似的，若非刚才精神高度集中在紧追身后的人身上，他可能早就吐了。
“呕——”
一向忍耐阈值高的他终究没能忍住，吐了出来。
他扶着墙呕了半天，差不多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才虚弱地靠在门上。
江驰抹抹嘴角，喘了几口气。
他还想吐，但胃里什么都没有了。
此刻屏息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他只要看到眼前的场景，紧跟着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种让人想吐的气味。
“呕——”
Top重新仔细审视这里时，才发现这个地方多么让人毛骨悚然。
灯光昏暗，还有几盏明暗不一的灯时不时闪烁。
整间屋子占地面积很大，有刚才去过的仓库和待实验品暂存区加起来那么大。
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锋利的，从天花板坠下一根巨大的铁钩，有的是空的，有的上面挂着还算完整，但也缺肢少腿的尸骸。
至于地面，被混着肉糜的血液铺满不说，有的地方直接堆成山包。
江驰看过去时，还有断肢掉下来滚落地面，摔得稀碎。
他咧咧嘴，捏住鼻子，踮着脚尖想要过去。
但是还没等他脚落地，又缩回来。
这地方实在太让人不适了。
就在此时，头顶响起一阵异响。
江驰抬头，铺满天花板的管道正向外冒着白气。
他尽可能把手伸直，去感受头顶喷出的白气。
冷的。
对温度十分敏感的他可以确定，管内的东西一定要比现在所处环境温度低。
而管道在天花板上，一直延伸到房间的尽头。
“吱——”
一阵急促的空气压缩的声音，有些刺耳。
江驰蹙眉，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暂时被他抛开，他想看看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倘若刚才他不是急吼吼地跑进来，并把门关上，一定能看到门上清楚写着的几个字：残次品处置区。
江驰深吸一口气，反复给自己做思想建设，让他不要去想脚下的恶心人的残渣。
他踮着脚尖在残渣之间穿梭，尽可能不去踩到。
他左闪右躲来到管子消失的位置，那是一扇磨砂的玻璃门，里面除了喷气的声音，还传出浅浅的说话声。
但说话声被喷气声给覆盖了，江驰听不清楚。
他低头用脚扫开地面的尸块，走进前小心推开一条缝隙。
扑面而来的冷气让江驰打个哆嗦，白气从屋内溢出来。
比深海的温度还要低，但他没有退缩，只是把门缝又关上一点。
满屋子白色冷气，一个庞大如山的阴影藏在白色冷气中。
“这几天还有不少残次品要处理，几天下来我担心身体吃不消。”
“你再多穿几层，不是保暖服管够，你给他们节约个屁？”
“嗐呀，等这批冻完的。”
“今天怎么这么慢？往常这点不是应该早就完事了。”
“是不是漏气啊。”
江驰不敢再听了，赶紧把门关上闪到一边，生怕被发现。
好在里面的人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些。
等江驰再去看，说话声已经消失，原本藏在白雾后的小山包已经消失。
房屋内的白气也开始消散。
他们走了。
江驰小心开门，溜进去。
随着白气消散，温度开始回声，江驰终于得以看清屋内全貌。
这里天花板上有上百只喷头，白气多半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房屋中间有一张巨大的不锈钢金属床，根据高度和位置推断，就是刚才小山包在的位置。
但那里现在就剩下一些敲碎的冰碴子。
里面发乌的骨骼隐约可见。
江驰记得有一种处置尸体的方式是利用低温，一来是味道小，二来……
他盯着已经快要化掉的冰碴子，效果立竿见影。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会轻易让人进来，就不怕误伤吗？
还不等他想出答案，门外又响起一阵轮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
“咕噜咕噜。”
声音越来越近，江驰环顾四周，没能找到藏身之处。
他只能铤而走险，怎么来的怎么出去。
江驰从大门冲了出去。
因为速度太快，地面又滑，还有腐败糜烂的尸块和肌肉组织，混杂在一起，就是让人跌倒的利器。
江驰摔倒了。
而且是面朝下。
即便他已经很努力让自己在不发出一丁点声音的同时，避免接触那些恶心人的东西。
他还是趴在了地上。
抬头的时候，一个没了半边头发，仅存的头发湿漉漉的一绺绺贴在头皮，一侧头盖骨被砸得粉碎，一边眼珠子都掉出来，另一边的脸长了一个鱼鳍，但鱼鳍已经流脓的脑袋正对着他。
江驰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倒吸一口气，赶紧捂住嘴。
“听到什么声了吗？”
“什么？”
“啪叽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了。”
“嗐，我寻思什么呢，肯定是堆在哪的尸块又掉了呗，不用管，赶紧把这些处理掉，就可以下班吃饭了。”
说话声越来越远，最后随着一阵关门声响起，彻底听不见。
江驰这才敢松口气，可当他视线无意中扫过面前的那个脑袋时，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然后他才意识到现在的处境。
整个人都趴在尸海血水之中，满身都是那种令他作呕的味道。
江驰从地上爬起来，皱着鼻子。
就算是灯光昏暗，他也能看得清身上沾的东西。
他从前襟上扯下一绺拉丝的头发，嫌弃的把它甩到一边。
Top如果问他笼区和这里哪个好，那江驰一定选笼区。
虽然那里味道不好，但毕竟还能呆。
江驰十指张开呈爪子状，他要赶紧找个地方把手脚洗干净。
至于身上的衣服，那就靠运气了。
江驰原本打算原路返回，可他发现不远处有另外一扇门，而且看起来门外的灯光更亮堂。
相比于原路返回，他更倾向于走捷径，毕竟谁会想要在这种环境中多走三分之一的路程。
然而在他看到这扇门被封死的那一刻，有种想要破门而出的冲动。
可那样动静就闹大了，江驰只能硬着头皮原路返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段长长的回头路走下来，并没有再发生意外。
他一刻不停的离开这里，甚至都忘了回头看一眼这里究竟是哪。
毕竟相比于这些，他更关心去哪里能把自己清理干净。
江驰沿着近似弧形的走廊快速行走。
他所走过的这段路，都会留下从残次品处置区留下来的印记。
只是这该死的地方竟然连洗手间都没有。
江驰无法理解在这种苛责环境中，那些工作人员是怎么克服的。
虽然没有岔路口，但是路很长，他在这里一圈圈绕下来，走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多远。
停下脚步是因为走廊内再次响起说话声。
“听说了吗？上头就要抓过来新的试验品了，据说这次的跟Leviathan相近。”
“是吗？这世界上还有比活着的沧龙更让人值得研究的生物吗？”
“那谁知道，我也没见过，就是听核心区那边传出来的消息。”
“那看来是可靠的。”
……
议论声越来越远，到最后江驰已经听不清说了什么。
但他的拳头不知何时开始，已经不自觉攥紧。
沧龙。
他们提到了沧龙。
据他所知，这个世界上真正来自远古时代，还活着的沧龙就只有何沧一个。
之前在玻璃罐子里见到的那些，多半是基因生物。
也就是说……
江驰头皮发麻，身体紧绷，脑袋里早就成型，但始终不愿承认的想法终于要被搬上台面来。
就算他不想面对，也不得不面对。
而且这个很有可能就是事实——何沧，他最好的朋友，曾经或者是现在被关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