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驰睁开眼睛时，大脑有一瞬间宕机。
疼痛过后的疲惫把他掏空，江驰身心俱疲，缓了一会，记忆终于回笼。
虽然疼痛已经消失，但江驰来不及检查身体零部件是否完好，张嘴吸了一口包裹着他们的黑雾。
吃棉花糖一样，在嘴里吧哒吧哒尝了尝。
是真的有点甜，甜中带苦，跟巧克力的味道很像。
总不会是味觉错乱。
他伸手轻轻挖了一下黑雾，温度刚好，而且手感十分丝滑。
不再需要忍受痛苦的江驰隐约看见指尖挂着固体酸奶一样质地的黑雾，再次浅尝一下。
不是错觉，是真的有巧克力味道，那种融化后的巧克力口感。
天无绝人之路。
虽然江驰对巧克力不感兴趣，而且料定吃多了会腻，但既然有可能逃出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仅凭他自己根本不足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江驰一边吃，一边在巧克力味黑雾中寻找巨鳞鲸。
黑雾影响了他的判断，只能一寸摸索。
“嗝。”
江驰打了个嗝，肚子里被巧克力填满，有种随时会吐的感觉。
可黑雾恢复原形的速度远比他吃得更快，如果不赶紧找到巨鳞鲸，让它帮忙，恐怕真的要困在这了。
可不等他找到体型硕大的巨鳞鲸，身体的巨痛再次席卷全身，江驰又一次疼晕过去。
·
每次疼痛的间隔越来越小，如此反复，江驰的体能都被透支，再次醒来后，他不想动了，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别说张嘴了。
想找到巨鳞鲸的念头也越来越弱。
他静静等待疼痛再一次到来。
可疼痛始终未曾降临，被疼痛耗掉的体力开始渐渐恢复，想要离开的想法又一次占据大脑。
可是胃里的巧克力还没消化，他现在只要稍稍尝一口，就觉得反胃。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巨鳞鲸。
江驰说动就动。
苦尽甘来，这次终于被他给找到：“你能动吗？”
巨鳞鲸毫无反应，江驰心一凉，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
但接着感觉到它动了动，立刻说：“这团黑雾能吃，我们一起，我猜吃完就能离开这里。”
他没得到回音，还以为是被拒绝了，正要继续说服，身边的黑雾就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消失，大概是它也受不了被困在这里，有一点办法都不会放过。
江驰索性变回龙形跟着一起，两张巨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吞食黑雾。
眼看拨开乌云见晴天，他们马上可以逃离这里，江驰不过喘口气的机会，黑雾再次聚集，明明刚才都能看见巨鳞鲸的眼睛，写着：有戏。
瞬间就看不见了。
已经自己吃一波的江驰刚才又吃了一肚子黑雾，现在胃胀的不行，食物都快顶到嗓子眼，比他生啃一头大白鲨还要撑。
若不是满脑子想的都是离开这里，他早躺平了。
不能停。
停了就不想继续了。
已经对此种异常十分有经验的江驰做好面对随时都会发生的巨痛，继续吃。
他还就不信，吃不出一条路来。
就是代价挺惨烈的，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巧克力的他，吃了这么多巧克力味的黑雾，以后可能都不会再碰巧克力一下。
即便如此，江驰跟巨鳞的努力还是白费了。
当五脏六腑搅拧在一起叫嚣着跟他对抗时，江驰就准备彻底放弃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因为疼痛昏过去，醒来时，他第一眼竟然见到了巨鳞鲸。
意识回笼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可太不对劲了。
黑雾消失了，一丁点没有，他被笼罩在纯白色的海浆中。
Top不对。
巨鳞鲸的肌肉一点弹性都没有，跟死了很久的鱼一样，硬/邦/邦的。
他这才注意到，白色海浆中散落着巨鳞鲸的巨大鳞片。
江驰随手抓了一片，鳞片毫无光泽，死气沉沉。
他顺着巨鳞鲸盘踞的身体，寻到它的头。
它的头垂着向下，没有一点精气神，不详的预感席卷全身。
之前的黑雾降低了他的感官，可是现在，黑雾消失，他的感官全部恢复。
从刚才醒来，江驰就没有感受到一点巨鳞鲸的气息，准确来讲，是没有活着的气息。
加上巨鳞鲸现在的状态，江驰悬着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巨鳞鲸眼皮毫无生气的半耷拉，遮住他大半只眼睛。
瞳孔扩散且浑浊，外面蒙着一层白膜，身体也附着一层不该有的白絮，好像超市鱼缸死了很久的鱼。
江驰变回龙形拱了拱它，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体型庞大的巨鳞鲸撞滚了好几圈，像个空木桶一样最后停住，肚皮朝上。
完全是死了很久的状态。
而巨鳞鲸身上的甲片，在它翻滚时大片大片脱落，有几片撞在江驰身上，划破皮肤刺进去。
鲜红色的血液在白色海浆里瞬间殷开，像草莓圣代。
疼痛刺激着他的感官，江驰变回人形，将扎在腰腹上的巨大甲片扯下去。
甲片上的刺是螺旋钩状，扯下来时，江驰的肉都被拉出来，留下一个深洞，螺旋刺上沾着属于江驰的肉丝。
江驰把肉丝从甲片上揪下来抻平放在掌心，愣了几秒，觉得有点不现实。
没有疼痛感，好像……
疼了。
江驰开始感觉疼了。
就像指甲嵌进木条后硬扯出来，钻心的疼。
江驰咬紧牙关，深呼吸几次才勉强让自己忽略掉伤口疼痛带来的“突突突”的感觉。
这才终于鼓起勇气进行下一次拔除。
等身上的甲片全部被他拔掉，拔除位置的伤口是一个个螺旋形的深洞，里面的肉都被甲片带出来，混在白色海浆中，像是盛装西柚果肉的酸奶，不能喝的那种。
伤口的疼痛、脱落的甲片、无神的双眼、白絮的皮肤、僵硬的身体、肿胀的腹部……
江驰不得不接受巨鳞鲸的死亡。
看它腹部的状态，如同生气膨胀的河豚，稍微碰一下就能炸开。
他用手戳了一下巨鳞鲸膨大的腹部，里面的液体沿着手戳的方向鼓起来，在腹部挤出一个包。
手松开，包就荡回来，但是已经鼓包的位置，皮已经成型，无法恢复。
真的死了。
“呼。”
江驰还是忍不住吐了口气。
现在巨鳞鲸也死了，黑雾消失，大概是巨鳞鲸把它给吃了。
江驰瞥见巨鳞鲸半阖的眼皮下，蒙上一层白膜的眼球好像有字。
“冒犯了。”
他去扒它眼睛，花了好大劲把它沉重的眼皮撑起来，里面真的有字：吃了你，要好活。
句子显示不全，江驰无法确定它要说什么，只能靠猜。
可还没猜出来，周围的白色海浆就迅速向它靠拢，将它包起来。
完全不给江驰反复确认的机会，巨鳞鲸就被白色海浆融化、吞噬，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江驰眼前。
白色海浆恢复平静时，江驰都没完全从这件事回过神，巨鳞鲸就消失了。
在这片白色海浆中唯一能证明它存在过的，恐怕就只有江驰身上被甲片刺伤的伤口。
随着伤口愈合，跟巨鳞鲸一切有关的痕迹，都将被彻底抹去。
巨鳞鲸死了，江驰不得不接受这件事。
他在白色海浆中漫无目的的游荡，想要寻找出口，可海浆的面积近乎布满整个海洋，他根本出不去。
他也试过了，白色海浆的味道就像在啃墙皮，难吃的要死，根本不能用最蠢的办法解决。
无法清楚知道那些人把他困在这里的目的，江驰只能继续在反射刺眼白光的白色海浆内游走。
开始还不觉得怎样，现在江驰眼睛开始刺痛，流泪。
他双眼紧闭，转动眼球，可刺痛并没有缓解，甚至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不知道是不是挤眼睛过于用力，还是受到白色水浆影响，视力开始下降，眼前变得模糊。
都不等他感到慌乱，腰就被东西缠住。
两个力朝相反方向拉，要把他的身体一分为二。
江驰眯着眼回头，原本平静的白色海浆，此刻汇聚出两根白色的液体绳子，身体两边各一根扯着他。
他想要从液体绳圈中挣脱出来，可绳圈越勒越紧，眼看呼吸困难，他就要喘不过气，小部分白色海浆在江驰面前汇聚成几个字。
【想活下去吗？】
字只出现了一瞬间，在江驰想要继续看，确认不是眼睛出现问题，或者在极白环境下出现的幻觉，字就消失了。
腰上的力道并没有因为字消失而减轻，相反，在字出现的刹那力道松了一下。
五脏六腑快被挤在一起，江驰刚吸一口气，白色海浆就趁虚而入，勒紧一分。
他吊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梗在喉咙内，憋在胸腔里。
他带着气音回：“想。”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Top他还没弄清楚这其中的阴谋，也没搞明白何沧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在这之前，他可以不要脸面，可以屈服，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可是他回答了，白色海浆中却没再出现一个字。
勒着他的力量越来越大，江驰绷着一根弦积雪等待，哪怕他已经听见顺着骨头传到耳膜，脊骨“咔咔”的断裂声音。
江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清楚知道接下来他会面临什么，肋骨断裂，五脏六腑被挤破，像巨鳞鲸一样被白色海浆吞噬，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自愈的能力赶不上损坏的速度，就在绝望即将把他吞噬，疼痛传遍全身时，眼前终于再次浮现出几个字。
【我们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