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齐烬家,赵愠说不清心里是别扭,还是无奈。

  或者别扭和无奈都有,而除了这两种情绪外,还有那么点不自在?

  为了掩饰这种不自在,赵愠装模作样环顾四周。

  上次吃饭来的匆忙,赵愠进来就直奔餐桌,还真没来得及看其他位置。

  这次想不想看的,都只能先看着。就这么看着看着,还真被赵愠看出点名堂。

  齐烬家茶几很空,除了遥控外,上面再没什么东西。

  但齐烬家的边桌上摆了盆绿植。

  深蓝色的粗瓷花盆,里面的植物只有绿油油的叶子,没开花,更没结果。

  远远看着那些叶子,赵愠觉得莫名熟悉。走近之后,赵愠反应过来:类似的植物他之前也养过,只不过他当时养在了白瓷盆里,植株没有这么大。而且绿油油的叶子中间还点缀了层叠的粉色花苞。

  “眼熟吗?”齐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赵愠回神,连连摆手:“不熟不熟,我就随便看看。”

  话说出口,赵愠又怀疑自己用力过猛,带了欲盖弥彰的味道。好在齐烬没揪着这茬儿不放。

  从绿植上收回目光,齐烬递给赵愠个水杯。

  赵愠迟疑着没敢接:“你不会又泡了什么茶吧?”

  “只是热水。”齐烬解释。

  赵愠点头道谢。喝了半杯热水,赵愠冰冷的指尖缓过来不少。他长出口气,再次道谢:“多谢收留。”

  “客卧收拾好了。”齐烬指着二楼方向,目光扫过楼梯旁的暗红色壁纸,齐烬目光也随之暗下去,“我先回房间,有事喊我。”

  赵愠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我睡沙发就行。”

  “不想去二楼?”齐烬绷直嘴角,眼底仅剩的亮光也消失不见,“还是不想住我隔壁?”

  在赵愠给出答案前,齐烬又快速开口:“你去客卧,我睡沙发。”

  他说的很快,快到没给赵愠任何拒绝的余地。扔下这句话,齐烬转身朝楼梯走:“我回房间拿东西。”

  赵愠:“哎?好端端的,你睡什么沙发?”

  齐烬没吭声,上楼的速度却更快了。

  “不是,你等等。”赵愠赶紧喊住他,“你好心收留我,我哪好意思让你睡沙发?再说我睡沙发,跟你睡不睡二楼也没有关系啊。”

  齐烬脚步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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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了顿,齐烬并没把最后那个字说出来。

  “不是,真不是。”赵愠放下水杯,“在家我也睡沙发来着,跟你没关系。再说就是一屋子刀,你愿意当装饰品也行,愿意当工具也好,对我也没任何影响。”

  “真的?”齐烬目光里带着探究,“你看见我房间,不怕?”

  “怕倒还好,惊讶是真的。”赵愠实话实说,“说起来,你墙上挂那么多刀干什么?睡觉的时候不慎得慌?”

  话刚出口,赵愠又赶紧摆手:“别别别,你不用解答,就当我没问。”

  这种闲聊一旦开头,俩人间的关系势必要起变化,赵愠可是一点也不希望俩人突破邻居,再多上那么点其他关联。

  不知道是不是理解了赵愠话里的意思,齐烬没再说什么。

  第一晚的借宿生涯,整体上还算愉快。

  做了两次棉花糖上奔跑的梦,又感受了两次撞车和爆炸后,赵愠抓住根不知哪冒出来的树枝。

  得益于这跟树枝,赵愠暂时脱离了棉花糖和车祸的循环。

  “要是以后梦里都有你就好了。”环紧树枝,赵愠再次闻到了熟悉的杜松香气,“是杜松的味道,真好闻。”

  树枝:“嗯……”

  赵愠吓了一跳:“树枝还他妈会讲话?”

  随即,赵愠又反应过来:这是梦啊,梦里棉花糖都能组成跑道呢,树枝会讲话有什么可奇怪的?

  既然树枝会讲话的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聊天?正好赵愠心里压了些话,不知道能对谁说。

  又紧了紧怀里的树枝,赵愠小声嘀咕:“哎,你说如果有个人挂了满屋子刀,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树枝没吭声。

  “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也无所谓,毕竟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他都没真伤害过我。”赵愠想到什么,声音略微提高,“哦,也不是没伤害过我,但对比他明着暗着帮我,之前那点情情爱爱的伤害,我早不在意了。”

  顿了顿,赵愠又笑起来:“说起来也挺搞笑的,长这么大,他竟然是头一个背地里维护过我的人。”

  赵愠这么几段话说下来,树枝依旧没吭声。

  “哎?你不会不能说话了吧?”赵愠戳了戳树枝,没见树枝有反应。

  有些话找人吐槽是好,但如果对方没反应,说起来未免也有点无趣。

  又嘀咕了几句有的没的,赵愠离开梦境前小声嘟囔:“雪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好想吃现烤的面包。”

  第二天一早,赵愠是在面包香气里醒来的。

  他抽了抽鼻子,翻身坐起来:“你家还有面包?下雪前买的?”

  “没有面包。”齐烬声音从厨房传来,“但有面粉。”

  赵愠一愣。

  几秒种后,他不敢置信般开口:“你会烤面包?”

  “不只是烤面包。”齐烬尾音上调,听起来心情颇为不错,“我在烘琣店打过工,简单的点心、蛋糕和甜品都能做。”

  赵愠眨巴眨巴眼睛。

  炸天的男主,除了在酒吧打工以外,还去烘琣店也打过工?这茬儿原书可没写。

  带着好奇和探究,赵愠晃荡到厨房门口。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这会儿太阳已经升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厨房,也洒在了齐烬身上。

  齐烬正从烤箱里往外取烤盘。

  散落的阳光和烤箱里的热气纠缠在一起,似有似无蹭过齐烬酒红色睡袍。

  这种画面,就仿佛散着氤氲的雾气的仙境,而齐烬,则是仙境里漂亮而高贵的神。

  只不过现在,神的手上还端着烤盘,而烤盘里,是黄澄澄金灿灿的、一个挨着一个的小圆面包。

  盯着这画面看了好一会儿,赵愠终于在贫瘠的词库里找到贴切形容:硬要说的话,齐烬看起来就像沾染了烟火气息的神,高贵、美丽,却又接了地气。

  “被我迷住了?”齐烬把烤盘放在餐台上,转头望向赵愠。

  赵愠回神,迅速朝卫生间挪动:“我去洗漱。”

  走进卫生间,关好门,赵愠先按两下扑通乱跳的胸口。男性真他妈是最不靠谱的生物,嘴里说着不要不要,真面对面看见了,眼睛却又挪不开。

  缓了几秒钟,赵愠一边挤牙膏,一边瞪镜子里的自己:“快三十的心脏了,靠点谱成吗?”

  话音还没落下,赵愠余光看见了晾衣绳上的内裤。

  心脏扑通扑通又乱蹦了两下,不知道算作回应,还是另一次不靠谱的蹦跶。

  洗漱完,赵愠翻着白眼走进客厅:“那什么,你把内裤晾主卧卫生间行吗?”

  齐烬愣了愣,放下面包去了客卫。几分钟后,他折返回来:“收好了……”

  赵愠点点头,试图翻篇:“面包烤好了?”

  “好看吗?”齐烬问。

  看着烤盘里金灿灿的面包,赵愠想也没想就给出肯定:“好看……”

  齐烬:“要是喜欢,就送你了。”

  “蹭两个面包吃,不至于提送这么正式吧?”赵愠目光还盯在面包上。

  圆圆的面包下方是普通金黄色,上面则是橙黄色酥皮,齐烬不知道在上面涂了什么,那层酥皮隐约翻着油光和焦香,让人光是看着,就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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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愠:?

  对上齐烬似笑非笑的眼睛,赵愠反应过来:齐烬说的不是面包,但俩人从早上到现在,除了面包就只聊过另一样东西。

  内裤……

  还他妈是洗完正在晒干ing的内裤。

  “你是不是有病?”赵愠翻个白眼,揪了个小面包朝餐厅走,“有病就去治。”

  赵愠身后,齐烬轻轻笑起来。

  在赵愠爆粗口前,齐烬又迅速收了笑。他端着烤盘里剩下的面包,跟在赵愠身后进了餐厅。

  把烤盘放在桌上,齐烬又倒了两杯牛奶。牛奶递给赵愠,齐烬并没松手:“你牛奶不过敏吧?”

  “不过敏……”赵愠捞过杯子,先灌了两、三口。平时稀松平常的东西,在雪灾面前却格外珍贵和美味,感受着舌尖的醇香,赵愠随口问:“你家食物怎么这么充足?”

  “有买来过年的,也有别人送的。”齐烬也喝了口牛奶。他淡粉色的嘴唇浸润过乳白色牛奶,平添了诱人光泽。

  赵愠盯着齐烬双唇看了几秒,别开头。

  齐烬又轻轻笑起来:“好看吗?”

  赵愠:……

  “好看个头。”赵愠恶狠狠咬口面包。

  脑残男主不知道为什么转了性,从早上到现在,笑容就没从齐烬脸上消下去过,连齐烬黑不见底的瞳孔也恢复如常,就仿佛昨晚那个目光阴毒,随手画出个刀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总不可能男主有双重人格,昨晚又是威胁、又是骂自己蠢的真不是他?

  好奇心一旦涌起来,就很难消散。整顿早饭的时间里,赵愠偷偷瞄了齐烬好几次,每次还没等看出什么,目光就又猝不及防黏在对方双唇上。

  看到最后,面包吃完、牛奶喝光,除了齐烬颜值确实能打外,赵愠并没看出其他有用信息。

  甩甩头,赵愠决定换个方式:“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昨晚?”齐烬挑眉看他。

  “就从你给我送吃的开始,到我来你家,这中间的事,你还记得吧?”赵愠问。

  齐烬:“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感觉你情绪转换的有点点快。”赵愠支支吾吾。

  昨晚水龙头冻炸前,俩人之间可以算是针锋相对,水龙头冻炸后的氛围也绝对算不上友好,后来抵达齐烬家,俩人也属于别别扭扭。

  谁能想到一觉醒来,齐烬再没提过卧室和刀的事,反而又是烤面包又是倒牛奶,顺带着还能开两句送不送内裤的玩笑?

  矜持高贵的男主突然开起这种玩笑,赵愠是真心不太适应。

  “你还记得吧?我昨天为什么来你家?”赵愠试探着问,“进来之后,我们还讨论过睡哪儿的问题。”

  “当然记得。”齐烬微微抬眸,仿佛在思索什么,“昨天我们睡在一起,睡到一半还做了两次运动。”

  “你他妈胡说什么?”赵愠愣了。

  “怎么胡说了?”齐烬眼底浮现不解,“你紧紧抱着我,还说我的味道很好闻。”

  齐烬的表情太过自然,自然到他仿佛只是描述事实。他眼神也很纯净,纯净到如同平静的海水,幽深、清澈,却又望不到底。

  对让这样的眼睛,赵愠莫名嗅到丝危险。就好像这种平静和清澈只是表象,而平静的海面之下,却孕育着惊涛骇浪。

  齐烬用这种诡异的目光注视赵愠:“你是想让我说这个吗?”

  赵愠没吭声。

  “想看看我记不记得昨晚的事?你怀疑现在的我和昨晚的我,不是同一个我?”话音刚落,齐烬绷直嘴角,目光也沉下去,“既然你喜欢昨晚的我,那就换他出来。”

  零点零一秒的时间里,齐烬气场就彻底变了。

  他眼里暖光散尽,嘴角发梢乃至声音都透出冰冷:“原来,你喜欢的是这样的我?”

  赵愠:……

  看着眼前仿佛大变活人的齐烬,赵愠背上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还没等赵愠想好应对方式,齐烬微扬下巴,抬手轻拂赵愠发梢:“你是不是傻?”

  赵愠:?

  一下下揉着赵愠头发,齐烬眼底回暖,继而笑起来:“竟然怀疑我有双重人格?你是电视剧还是小说看多了啊?真是,这么傻乎乎的,怎么当上的总裁?”

  赵愠:……

  终于反应过来被耍,赵愠咬牙切齿想揍人:“齐烬,你他妈就是有病。”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齐烬点头,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以后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只要你肯承认喜欢我。”

  “谁说我喜欢你了?”赵愠瞪圆眼睛。

  “你……”齐烬笑。

  赵愠:……

  赵愠终于意识到:别管有没有双重人格,脑残男主看起来都不太正常——哪有正常人头天还可怜巴巴、苦逼兮兮装弱小,转天又言之凿凿、自信心爆棚了?

  对上齐烬笃定的目光,赵愠做了个决定:如非必要,未来借住的这几天里,他再也不主动跟齐烬讲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