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愠没说话。
他又看了几眼镶嵌金丝和宝石的银质餐具，起身拍拍齐烬肩膀。
齐烬抬头看他。
“借一步说话。”赵愠指着餐厅中庭。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中庭，赵愠选了个偏僻角落，停下来。
“什么事？”齐烬微微扬起下巴，声音里带着得意，“你开始对于自己的不良习惯进行反省了？”
赵愠叹口气，转头直视齐烬。
依旧是淡粉色的双唇和小扇子般的睫毛，只不过这会儿，齐烬目光不如以往冰冷。
硬要形容的话，就好似之前凝固着的冰不知不觉间融化，变成了两汪清水——只不过到底是冰融化而成的水，照比别的水温度还是要低不少。
赵愠盯着齐烬双眼，想从那两汪清水里看出些什么。
齐烬微抬着下巴，任由赵愠打量：“作为合作伙伴，我有义务提醒你：别什么样的人都下手。”
“那我应该找什么样的人下手？”赵愠问，“你觉得芦子韬不行、冯策不行、沈亚星也不行，那不如，你帮我介绍一个？”
齐烬微微一愣。
“还是说，我应该找你这样的？”赵愠似笑非笑望着齐烬。
齐烬：“少做梦……”
看着齐烬漆黑的瞳孔，赵愠轻声笑起来：“我今年已经28了，四舍五入的，我也算是30的人了。”
齐烬没说话。
“我不是20出头的小年轻。”赵愠解释，“我没精力玩你猜我猜的游戏，更热衷于有事直说。”
齐烬皱眉：“你什么意思。”
赵愠：“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胡搅蛮缠，会让我产生错觉，会让我觉得你喜欢我。”
“我……”齐烬声音沉下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可能喜欢我。”赵愠截住齐烬话头，“所以你能不能行行好？别再缠着我了？”
“我没缠着你。”齐烬冷哼。
“但你的所作所为，明明就是缠着我。”赵愠声音也冷下去，“之前追着你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现在我悔悟了，我知道错了，我发誓，绝对不会再把心思放你身上。
至于你呢，你追着我跑，可能是因为担忧合作关系，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也可能只是不适应。”
顿了顿，赵愠轻轻叹口气：“毕竟之前被追了四年，我突然之间不追了，你不适应，这个情况我能够理解。”
“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齐烬瞬间拧起眉头。
赵愠打断他的话：“你先听我说完。”
齐烬没吭声。
“我们毕竟认识了四年，这四年里抛开感情因素不谈，至少工作方面合作还算愉快。”
赵愠直视齐烬漆黑的瞳孔，仿佛像通过这对黑宝石般的眸子，看进齐烬内心深处，“前段时间把话说开了，我以为我们至少还算是……”
还算是什么？合作伙伴暂时算不上，毕竟公司没收回来。陌生人倒也不至于，敌人更不行，跟男主为敌，那不是傻逼么？
想了几秒钟，赵愠选择了个中性偏褒义的词汇：“朋友。我以为，我们至少还算是朋友。”
齐烬没反驳，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我把你当做朋友，希望你也能把我当做朋友。”赵愠说，“公事上，我希望能跟你沟通协商，但私事上，希望你不要管得太宽。”
“我怎么管得宽了？”齐烬不满。
赵愠满眼无奈：“例如我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或者是我到底想找男人还是女人，这些事情，都不是身为朋友应该操心的。”
Top死死盯着齐烬双眼，赵愠一字一顿：“所以，如果还想做朋友，请你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上。不然，就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说完这话，赵愠径直离开中庭。坐回桌边后，赵愠看着中庭方向幽幽叹口气。
“赵哥，你跟齐哥说什么了？”沈亚星试探着问，“他怎么还站中庭？不过来吃饭了？”
赵愠撇嘴：“别管他……”
菜一道道端上来，齐烬丝毫没有回桌的意思。
等菜上齐后，赵愠笑着招呼沈亚星几个：“来来来，开动。”
随便夹了一筷子菜，赵愠再次抬头时，中庭里已经没了齐烬身影。
「怎么可能」是家很红的餐馆，但可能是被男主发疯影响了心情，整顿饭吃下来，赵愠并没感觉出好不好吃，甚至连沈亚星问他哪道菜最好吃时，赵愠也随手一指。
“赵哥最喜欢这个？”沈亚星看向那个盘子。
跟其他盘子一样，那也是个纯银镶金丝的盘子，只不过盘子边缘摆了几朵小花装饰。
盘子里是白色红色的薄片，冷冷清清，却又格外精致——这是道西式菜品，白松露冷牛肉。
赵愠也扫了眼盘子里的东西。他迅速改口：“不是，我是说我最不喜欢这个。”
怕沈亚星不信，赵愠说完又再次强调：“这一盘又生又冷的，牛肉还沾着血，只有野人才爱吃。”
沈亚星半信半疑：“可是，我刚才明明看见赵哥吃了啊。”
赵愠：……
“你眼花了。”赵愠扭头招呼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应了一声，却没拿来结账单：“齐先生已经买过单了。”
“齐哥买过单了？”沈亚星惊讶，“他饭都没吃，还买单了？”
服务员笑着点头：“是的，他刚刚离开前买了单，说是请朋友吃顿饭。”
沈亚星扭头看赵愠。
赵愠没出声。
刚刚中庭里那席话，赵愠算是彻底剖开了内心，也自认把话说到位了。
以齐烬傲娇的性格，无论是的确还想做朋友，还是不愿意被误解喜欢自己，他都不应该再缠过来。
至于这顿打着朋友名义的饭，多半是成年人彼此间的体面。
虽然明白这一点，但走出餐厅后，赵愠还是下意识朝车后方看。
看见车后面空出来的停车位，赵愠抿了下嘴角，片刻后，他又微微勾住唇边：“这样最好。”
“赵哥？”沈亚星好奇地看着他，“什么最好？”
“没什么……”赵愠摇头，把车钥匙扔给他，“你们先回去，我在市区转转。”
“赵哥要去哪儿？”沈亚星指着自己，“我晚上没事，跟你一起？”
“不用，我一个人转转。”赵愠笑笑。
沈亚星点头：“好嘞，那我们先回去。我和老冯车子都还停在海滩呢。”
芦子韬仿佛还想说什么。
沈亚星揽住他肩膀，又拽着冯策胳膊：“走走走，咱仨走。”
目送三个人上了车，赵愠对着车子挥挥手。
车子离开后，赵愠靠着墙又站了几分钟。
话也说开了，体面也给了，以后就可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样最好。
想着想着，赵愠脸上露出个灿烂笑容——好不容易远离男主，又因为别墅卖了而手握大把闲钱，此时不浪更待何时？
他摸出手机，快速点开叫车软件。
单刚生成没两秒，赵愠便听见身后有汽车声音。他回头，惊讶地看见辆黑色越野。
不过那辆车怎么看都不像是滴滴，而且，车牌号也过分熟悉。
看着齐烬的车一点点靠近，又缓缓停在面前，赵愠脸上笑容逐渐有崩裂趋势。
车子停稳后，齐烬按下车窗。
“你怎么回来了？”赵愠先发制人，“不会是有东西忘拿了吧？”
齐烬抬眸看着赵愠。
几秒钟后，他不轻不重点了下头：“对……”
赵愠连忙指餐厅方向：“那你快去拿，我就不闲聊耽误你时间了。”
“拿好了……”齐烬面不改色。
赵愠：……
连车都没下，就拿好了？骗鬼呢？赵愠有心反驳，却在话出口前硬生生住了嘴。
他装模作样点了几下头，对着齐烬挥挥手：“那行，你先走，我这还要等一会儿呢，拜拜。”
齐烬没有放刹车的意思：“你要去哪儿？”
看赵愠没吭声，齐烬补充：“我刚好顺路，送你一段？”
赵愠：“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就顺路？”
齐烬没说话。
僵持间，不远处又传来马达声。赵愠挑眉看了一眼，正是自己叫的滴滴。
“顺不顺的都不麻烦了，我的车到了。”赵愠对着齐烬挥挥手，转身上了后面的车。
坐进副驾后，赵愠仰头靠在座椅上，余光扫向窗外。
车子绕过齐烬越野车，转弯开上了大路。
一路上，赵愠时不时看眼后视镜，直到车子抵达酒吧，赵愠都没看见齐烬越野的影子。
这让赵愠稍稍松了口气。
他下车后，径直推开酒吧大门。看见他进来，大堂经理赶紧迎过来：“赵哥，上次的事真对不住，都怪我们失职，没拦住吴成他们胡闹。”
Top“红毛，就是红毛。”大堂经理迅速改口，“是我们失职，没拦住红毛几个胡闹，赵哥千万别见怪。”
听见红毛这俩字，赵愠反应过来了：“这话怎么说的？上次的事，我还担心你们说我砸场子呢。”
“怎么会、怎么会。”大堂经理小心翼翼赔笑，“就几个酒杯，哪算个事。”
上次那种情况，自己落魄被嘲讽，就算酒吧有心做点什么，也不敢直接得罪红毛。袖手旁观而已，人之常情，算不了什么。
只是不知道他们听见什么风声，或者知道了红毛被抓，这才转了口风？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都没关系，甚至转不转口风也算不了什么，赵愠无所谓般笑笑。
大堂经理还在小心翼翼道歉。
“不至于……”赵愠拍拍经理肩膀，转身朝内场走，“老规矩，开瓶gin酒。”
他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大门又被推开了。
“齐哥，您怎么来了？”紧接着，是大堂经理惊喜的声音。
赵愠沉默着扭头，果然在门口光影里看见了齐烬修长的身影。
齐烬对着大堂经理微仰下巴，就算是打了招呼。
越过大堂经理后，齐烬朝着赵愠走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赵愠无语。
“我怎么不能来？”齐烬斜他一眼，越过他，率先进了内场，“我又不是跟着你来的。”
赵愠？
看看齐烬的背影，又看看身边的大堂经理，赵愠挺想说gin酒退了吧，老子不喝了。
可惜在他开口前，服务员已经把倒好的gin酒端了上来。透明的液体在杯子里漂亮闪耀，服务员放下托盘，端起一杯递到赵愠手上：“赵哥，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