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办公室瞬间变得无比寂静。
一群高层悄悄看向了文启, 试图从文助理的目光中找到他们晏总在会议上接电话的缘由。
晏氏的规章制度束缚的并非只有员工，还有上面那几位的以身作则。可以说，在几位高层的记忆中，几乎没有见到过晏淮臣公然在会议上接打电话的场面。
今天倒是特别。
但盯着文启看了半天, 却见文启站在晏淮臣的身后, 眼神也若有若无地落在晏淮臣的身上, 显然是和他们一样的好奇。
高层们：哦，原来连文特助也不了解情况。
一群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安分闭上了嘴，连呼吸声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
如果他们没感觉错的话，这会儿的晏总应该心情不怎么好。男人虽然敛着眸, 但身上透露的气场却完全不似往常温和。每个人的心中都因为意识到这一点而心脏收紧，生怕这个时候一不小心惹怒了晏淮臣, 火上浇油导致自己被骂。
忽然，晏淮臣推开椅子，椅子脚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男人扔下一句「会议暂停」便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一直目送着晏淮臣的身影离开视线，高层们才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的问了一句：“晏总这是什么了？好像心情突然变差了。”
文启推了推眼镜, 刚才他就站在晏总的身后，所以轻易看到了来电人写的是晏总小外甥的名字。难道是小外甥闯祸了？
文启轻咳一声：“各部门稍微等一等吧。”
另一边, 晏淮臣离开会议室以后，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他的耳边一直环绕着楚延焦急的声音, “这是什么回事呀！”
晏淮臣挑了下眉, 已经猜到了情况。
Top也不知道叶行澜知不知道黑鲸直播养出了那么几个人才。
男人薄唇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低沉：“行了，事情我会解决的，别担心。”
楚延对自家舅舅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这种信任是他爸楚应都比不上的。小朋友松了一口气，挂断电话时却还是没忍住多嘴了一句：“那舅舅你一定要帮帮哥哥嗷。”
挂断电话以后，晏淮臣敲了敲会议室的大门，在所有人看过来时，微微颔首，扔下一句：“文启你主持吧。”
文助理立刻点头应下。
晏淮臣回到办公室，打开了黑鲸直播。一进入直播平台，一条全平台通知的站短便跳了出来：
尊敬的各位用户，就近日新人主播扶持计划的相关问题，我们给出一个详细的调查结果。经过调查，主播【天青色小仓鼠】的榜一老板【YAN】确实为未成年。因此，【YAN】打赏的百万礼物金额将全数退还，并将主播【天青色小仓鼠】的数据撤销至扣除百万礼物以后。
在此，平台诚挚的希望主播们不要刻意引导未成年人消费，未成年用户们在消费时也请注意数额。
晏淮臣眯了眯狭长的眼。
他退出站短，点击进入了宋稚的直播间。这个时间段，宋稚肯定是不在线的，以他的生活作息而言，此刻估计都没还起床。但是空空如也的直播间已经聚集了无数因为收到站短内容而前来看热闹的用户。
——
【哈哈哈笑死我了，还记得小仓鼠和YAN信誓旦旦的说不是未成年，结果就这？】
【我也没想到主播的脸都被打肿了】
【真的服了。一个未成年打赏主播一百多万？家里父母知道不得跳楼啊？】
【亏我还真的很喜欢小仓鼠呢，瞬间就被恶心到了……】
【我也是诶，这脸打得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小仓鼠的粉丝了】
【什么小仓鼠啊，我看是阴沟里的臭老鼠吧？否则怎么至于引导未成年人消费呢，你说是吧@天青色小仓鼠】
【YAN该不会是小孩子碰到这种事情所以紧张了，所以故意撒谎吧？】
【突然心疼那天给主播刷的礼物了。我是看YAN刷了一百多万，我也跟着一起凑了下热闹】
【别的不说，前面那兄弟你不就刷了一块钱的礼物吗？】
【我刚刚好像看到YAN来了，老板在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真的骗人啊？！】
晏淮臣的账号作为宋稚直播间的榜一，花里胡哨的。而此刻YAN的名字已经从榜一被撤了下来，账号上花里胡哨的装饰也尽数归为简单。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发现了他的到来。
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弹幕，晏淮臣敛下眼眸，敲字：在，官方没有联系我。
发送。
结果下一秒晏淮臣看到【您已被禁止发言】以及【您的账号已被封禁】的两行字给气笑了。
晏淮臣长这么大，天之骄子当了二十多年，还没遇到过这么憋屈的事情呢。
…
宋稚是被我不菜的一个催命电话给叫起来的。
刚醒的时候他还有些晕晕乎乎的，直到我不菜听着他满是困倦的声音，颇为恨铁不成钢的吼了一句：“你还睡！黑鲸都发全平台公告了，确认了YAN就是未成年！还把YAN给你刷的数据都取消了！”
陡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宋稚的瞌睡虫立马便跑完了。
他揉了揉眉心，声音依旧带着点沙哑，“平台确认了？”
我不菜：“嗯。他们还放出了和YAN的聊天记录，在官博上，你可以去看看。”
宋稚说了句知道了，便匆匆挂断了和我不菜的通话。结果电话一挂断，他才发现微信上还有另外一条消息，而发消息的人正是YAN。YAN的头像是一只波斯猫，朋友圈动态空空如也。
宋稚和他仅有的聊天记录就是简单的两句话，是那天加上好友以后，宋稚打招呼：老板晚上好。
对方也道：晚上好。
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
直到此刻，YAN终于发来了新的内容：黑鲸的全平台通知我看了，他们并没有联系我。
宋稚一顿。
黑鲸直播没有联系YAN，但是他们发了确认YAN是未成年的通知？
宋稚抿起唇，随后给YAN回复：知道了，老板别急，我去看看情况。
陡然看到「老板别急」四个字，晏淮臣倒是笑了。他是不着急，着急的应该是宋稚才对。
晏淮臣顺道将自己账号被封禁的截图发给了宋稚。
看到这一幕，宋稚更加明确地意识到，黑鲸直播就是在针对他，或者说是黑鲸直播的某个人在拼了命地针对他。
宋稚垂下眼眸，转头便将这些内容发给了负责人。与此同时他登上直播平台以及微博，先看到了那条全平台的通知站短，随后又看到了微博上的聊天记录。所谓聊天记录也是蛮搞笑的，官方马赛克了对方的头像，只保留最上方属于YAN的备注。
官方：是YAN吗？我这边是黑鲸直播平台的相关负责人，请问黑鲸直播平台上，为主播【天青色小仓鼠】消费了一百多万的账号是您本人在使用吗？
YAN：？
官方：您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YAN：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连黑鲸直播是什么都不知道。
Top在这条内容之后，时间隔了大半个小时，YAN终于发了新的消息过来：能不能退款？死小孩花钱大手大脚的，我那卡里的钱都被他掏空了！
聊天记录到此为止，虽然只有短短几条，但该呈现的都已经呈现在所有吃瓜群众的面前了——YAN就是个未成年，他用了父母的身份证账号进行注册，随后又擅自用了父母卡上的钱给主播【天青色小仓鼠】打赏了百余万。
若非黑鲸直播官方意识到不对劲，这说不定又要对一个家庭造成巨大的影响。
宋稚看了两眼官博下的评论，几乎都是「正面」的：
【还好，我想象了一下我儿子偷偷花了这么多钱，我已经心梗了】
【赶紧整顿整顿吧。】
【不过说实话你们在搞新人主播扶持计划的时候应该已经想象到这样的画面了吧？】
【既然确定了YAN是未成年，那引导未成年进行大额消费的小仓鼠是不是也要受到处罚啊？】
【对啊对啊，取消资格吧，他这做的真的过分了。】
宋稚滑动屏幕的手指轻轻一顿，看到了官博的最新回复，正是在考虑如何处置他这次的问题：公司已经在讨论取消参赛资格了，大概今天下午就能有消息。
随后该网友回复：普天同庆。
宋稚还在翻看评论的时候，收到了负责人的信息。负责人今天一早就被告知公司已经私下里联系过YAN了，并且确认了对方的未成年身份。他一时有些懵逼，这不刚刚才上班吗？什么时候上头那几位效率这么高了？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罗扬阴阳怪气地扯了扯唇嘲讽道：“这不是担心俞哥你觉得我们故意整你家主播吗？”
罗扬还没罢休，继续道：“我已经通知下去发送全平台站短了，正好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污蔑小仓鼠。”
俞哥看着罗扬那张得意的脸，气得拳头都捏紧了。但此刻是自己理亏，他只能生生咽下这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其余的同事悄悄看了他两眼，心中也知道他的憋屈，毕竟这一次签在俞哥手下的主播，只有小仓鼠一个人是有实力竞争前三的。
本来小仓鼠有大好前程，本来俞哥这月度的绩效也该加分不少。
谁知道突然冒出这么件事情。
那天在微信上提示俞哥的同事见到罗扬转身走进了上司的办公室，赶紧凑过去悄声道：“我听罗扬的意思是打算一直盯着小仓鼠的，说他既然能怂恿引导一个未成年刷这么多礼物，肯定也能怂恿更多，总之……我觉得这次小仓鼠悬得很。”
俞哥的眉心微微抽搐，太阳穴更是一涨一涨的疼：“他就是在针对小仓鼠。”
说话间，俞哥收到了宋稚的信息。
对方将自己和YAN的聊天截图发给了他，与此同时还有YAN的账号被封禁的截图，俞哥定睛一看，人都傻了。
什么叫做官方根本没有联系YAN啊？
俞哥打开与宋稚的聊天框时，同事还在他的身边，只一抬头便注意到了宋稚的这段话。他迷惑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有一说一，罗扬在这件事情上确实积极过头了。”
两人小声的嘟囔立刻引来了其他同事的兴趣。
一群人挤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发表自己的意见。
“真的假的？YAN那边都没联系上就单方面宣布YAN是未成年？”
“不是吧？会不会是YAN在骗人啊？”
“等等，按照这个说法，只要看看罗扬他们那个聊天记录的头像和YAN一样不一样就好了啊？”
“呵呵，说的简单，你没看到官博挂着的聊天记录头像都被抹掉了吗？这么一看，好像是有点心虚哦？”
“哎，俞哥我跟你讲，罗扬手下那个阿庄啊，好像是罗扬现实里的朋友。我前天晚上去吃烧烤的时候遇到他们了，我听见罗扬管他身边的人叫阿庄来着。”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罗扬自导自演啊？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俞哥被这番话刺激得浑身的血都在上涌。他蹭得一下站起来，拨开人群大步走到了副总田文山的办公室门口，用力敲响了大门。
是罗扬来开的门。
他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烦躁和不爽：“干嘛？”
俞哥冷笑一声：“我家主播说，你们根本没有找YAN，根本没有联系上他，你们怎么能确定他是未成年的？”
罗扬陡然之间听到这么一句话，眼神微微一闪，随即而来便是理直气壮的反问：“我们联系上他父母了啊。”
俞哥伸出手：“可以，聊天记录给我看看。”
罗扬：“……”
这聊天记录怎么能给其他人看。
因为他是用自己的微信账号假装成YAN的父母，一旦被俞哥或者公司的其他人看到「YAN」的微信号，立马就能知道不对劲。
罗扬嗤笑了一声，“你去找田总，跟他要呗。”
说完话，罗扬的身体往边上轻轻一侧，给俞哥让出了一条道。大门大大咧咧地敞开着，从俞哥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正低头写文件的田总田文山。对方似乎也有所察觉，抬起头直起身体以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钢笔。田文山靠在椅子上，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小俞啊，进来吧。”
罗扬将俞哥放进去，带上门离开了。
Top俞哥的话还没说完，便见田总觑了他一眼：“小俞，说话要讲究证据。我是亲眼看着小罗联系的那个什么YAN，最后发布通知的命令也是我下的。你现在怀疑他就是在怀疑我。”
俞哥一滞。
他倒是忘记了，罗扬上面有人。
俞哥抿了抿唇，企图跟田文山讲道理：“田总，YAN能够打赏一百多万给小仓鼠，就证明他是我们的大客户，公司这样的行为完全是在葬送前途，一个打赏百万的账号被恶意封禁，说出去还敢在我们平台花钱？”
“那就不要说出去。”田文山冲他笑了笑，“再说了，未成年怎么能被称作大客户。小俞你还不知道吧，我联系了当地的一些媒体，听说我们主动调查、返还未成年的打赏款，都认为我们平台很人性化。估计今天下午就会有人来采访，这样吧，要不你去？”
田文山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含笑：“你形象好，人又聪明会说话，上电视嘛，你再合适不过了。”
俞哥差点笑出声来。
说得真好听。
其实言外之意就是：我给你个台阶下，你别给脸不要脸。
如果他今天屈服了，那么他屁事儿没有。如果他没有屈服，接下来田文山不知道怎么给他穿小鞋呢。
对于一个在职场混的人而言，俞哥知道选择什么才是正确的。他应该像田文山期待的那样，答应了采访，然后放弃询问和质疑YAN的事情，转身离开办公室。在别的同事问起情况如何的时候，他回答一句：哦，确实是我搞错了，YAN就是个小屁孩。
但俞哥做不到。
他知道小仓鼠每天有多努力的直播，他也知道小仓鼠的老板们给他花了多少钱，他偶尔也会去宋稚的直播间，度过一个夜晚。
如果现在他妥协了，那么几个小时之后，田文山和罗扬他们就会变本加厉。
俞哥没错过官博所回复网友的消息，他们还要处置小仓鼠。
想到这里，俞哥扯了扯唇，“算了吧，我看田总您还是把这样的好机会交给罗扬吧，毕竟一家人嘛，多多提拔。”
嘭——
俞哥用力带上大门，剧烈的撞门声吓得整个楼层内的其他同事都懵了懵。
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操，俞哥干了我这辈子都不敢，但是非常想干的事情。”
上午十点四十分。
有人发现一个名为【黑鲸-俞朗】的认证微博号发布了一条全新的内容，内容中指出官方所汇报的YAN是未成年不过只是虚假的谎言，与此同时他的内容中还阐述了新人主播扶持计划榜排行第四的阿庄与平台的罗扬、罗扬与公司高层田文山的不正当关系。
网友：“……”
就是说，人看傻了。
就连原本还长篇大论讨论未成年打赏主播造成的一系列影响以及小仓鼠到底是否怂恿未成年的网友们也在瞬间闭上了嘴。
【我是万万没想到，一个直播平台都能有这么多的瓜。】
【哈哈哈操，这他妈如来反转啊】
【谁认识这位俞朗？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啊？我已经晕了】
【那什么，还记得昨天晚上寂寞直播说漏嘴，说上面的人要求他带一带阿庄？】
【这有什么？像雪雪那边也有负责人帮忙找大主播PK的呀！】
【我倒是觉得用一个聊天记录当证据挺离谱的。官方就没给出其他可以证明YAN是未成年的证据吗？毕竟聊天记录可以轻而易举的伪造】
【话说YAN呢？怎么一直没出来说话？手机被家长没收啦？】
俞朗坐在厕所的马桶上，面无表情地将YAN账号被封禁的截图发给了这位询问YAN为什么没出来说话的网友。
网友：好像更离谱了。
这不像是因为YAN是未成年而封号，而像是单纯地想要捂YAN的嘴。
俞朗看着网友讨论的风向终于发生改变，退出微博看到微信工作群内不停有人@他，最气急败坏的无疑是罗扬和田文山两个人。
田总：@俞朗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会对黑鲸造成多大的影响！现在立刻马上删掉你的微博！
田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偏激的认定YAN就是成年人，但是@俞朗，你是一个成年人，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罗扬：@俞朗你是不是不想在黑鲸干了？
俞朗冷笑一声：@罗扬，怎么，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奉劝你们好好说话，别到时候聊天记录被曝光了。
看到「聊天记录」四个字，罗扬顿时一噎，连田文山也停顿了几秒。
到最后，田文山只道：小俞，我们聊聊，你人在哪儿？
俞朗：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在群里说。
田文山看到俞朗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简直要脑溢血。他做梦都没想到俞朗竟然会因为手底下一个小主播的事情和他们闹得这么难看，至于吗？
黑鲸直播每天入驻的新主播数量都不容忽视，只要俞朗愿意，他完全可以花点时间捧一个更好的主播出来，让那主播的人气和粉丝远远超过宋稚。何必呢，何必非要违背上司，和公司闹得那么难看。
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田文山深吸一口气，看着办公室内的罗扬，挥挥手让他赶紧去把俞朗给找回来。
Top然而罗扬匆匆跑出去，却又面色苍白地跑回来，顺手嘭一下关上了门。
田文山看过去，皱着眉问：“怎么？”
罗扬咽了咽喉咙：“他们说，叶总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