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的咳嗽声淡去, 暗处一只白狐舔舔爪子哼唧了声。
不知听到什么，蔺知意咳嗽更甚，扶着桌角手背青筋凸起。
“既然不喜这肉身，一头撞死便是。”
白狐跳到蔺知意面前张牙舞爪, 耳朵竖起眼睛瞪圆。
“够了, 别再解释你也不知道那个位面的事, 你不是无所不知的系统吗？”蔺知意面色古井无波，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平静接受。
他高大的身影逼近白狐, 一把捏住后颈的皮毛。
“事已至此，再不安分你就是被埋的那只野狗的下场。本尊还会捏碎你神识, 此后便不会再有二百五的存在。”
白狐安静下来，蜷起四肢不敢再动作, 但鼓着的腮帮子表示依旧在愤怒。
“还为我隐藏身份接近他而生气？不是你说的, 如果我以真实身份出现，他又会害怕得逃跑。”
Top“不, 我没有暴露，是他自己要走。”
白狐稳稳落地呜了几声，垂头丧气。
系统在不同世界可以有不同化身，像在仙侠世界，它们通常化作一缕神识寄生在宿主识海，方便交流。
重楚死遁的时候, 250暂时与之失去绑定，脱离开重楚识海。重楚神魂可以消失得一干二净，但系统能量还在。
于是, 250被搜寻重楚神魂的蔺知意发现并强行扣住, 逼问重楚的下落。
“我多次感觉到师尊身上有不明力量的存在, 原来你就是那个系统。既然你还在，师尊一定没有死。他在哪里？”
问这话的时候，正是大雨滂沱。雨滴连成线砸在蔺知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二百五只记得那双毫无温度的金瞳满是杀意，灵犀门广场血流成河，无一幸存者。它微弱的神识抖个不停，要是宿主披马甲的事情暴露，落到他手里，一定不得好死。
作为忠心护主的系统，250自然不可能背叛宿主，口口声声称宿主已经死去。
被蔺知意锁在识海之中后，它逃脱不了，也无法和蔺知意绑定，索性进入休眠模式。休眠状态下自带金身效果，蔺知意奈何不得，无能狂怒。
死遁即时生效，宿主在此处死去，最多不超过十二个时辰，便能在另一个地方复生。系统自带定位宿主功能，到那时会自动回到宿主身边。
然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过去，250才被唤醒。它兴奋地要庆祝宿主新生，发现竟然还在蔺知意识海。而蔺知意俨然成为琼瑶派上宾，还沿用了上瑶仙尊的名号。
等它好不容易消化目前的信息，蔺知意御剑去往宗门大比时去过的秘境，站在秘境入口，深吸口气一脚踏了进去。
250满头问号地看着他盘坐在一个复杂的阵内，四周画满了奇特的符文，隐隐闪着金光。
【你在做什么？】
“既然你不愿告知他的下落，我便自己去找。”
250惊讶，这怎么找？看起来蔺知意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找宿主的执念竟如此之深！
这些年蔺知意翻遍三界，甚至动用秘境的重生法阵回到过去想重来一次改变结局，但因为对阵法的不熟悉，起初只能倒退几天，熟悉以后重生节点随机且无法控制。
他见到不少和重楚一样带着系统做任务的人，那些人都不如师尊有趣，也不如师尊那么聪明。要么明晃晃想勾引自己，要么想杀自己。可惜，都不是师尊。
几乎每一个任务者在听到蔺知意冷冰冰询问「他在哪儿」时都一头雾水，穿书者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自然不知道蔺知意说的重楚究竟是谁。
他们在蔺知意动手屏蔽掉系统后，以满足自己要求为代价换取情报时，不约而同开口：“我想退休。”
蔺知意：？
这些人告诉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最重要的便是三千世界三千位面，千千万穿书者穿梭其中做任务赚积分得赏金。
与之相对应的回报，蔺知意应这些人要求让他们各种惨死。据他们而言，死得越惨，主系统给的补偿越丰厚。
“好兄弟，我的幸福养老生活就靠你了。我回去后一定帮你宣扬你的英勇事迹，让主系统分配最厉害的穿书者过来。那一定是你想找的人！”
蔺知意别无他法，只能同意。
等到穿书者任务失败，不属于该世界线的他会弹回到原本世界，他又前往重生阵法，再次驱动时光倒流。
与其说是系统分配任务者，倒不如说是蔺知意在守株待兔。等的，便是重楚这只大兔子。
食指被戳破，鲜血滴入法阵，泛起金色水纹。几乎是瞬间，时光逆流生效。蔺知意再睁眼，已是另一番场景。
很好，终于到一个不错的节点，这个时候师尊应该刚收自己为徒，让自己在藏书阁学习。再过一刻钟，师尊便会前来检查学业。
蔺知意掩饰完自己孱弱的身体，揉揉脸带上血色，压抑着内心的狂喜。
这次，会是他吗……
「你在做什么！」250从懵圈状态中清醒，大惊失色。
蔺知意已恢复真身，眉眼带着戾气，语气平淡回复250：“杀猪，没见过？”
250眼睁睁看着一位身着灵犀门长老服的人被变成一头猪，拎去了厨房。遭受极刑的猪叫声响彻天际，仔细听还有点那么兴奋。
与此同时，250听到熟悉的机械音。
毫无起伏的声音同步响在蔺知意识海：“系统编号120记录，宿主死亡，救赎任务失败。计时46小时42分10秒，创历史最快记录。因多次失败，救赎难度评级提升至超sss级。警告，《圣尊》世界即将冻结，不得再派任何穿书者进来。”
250燃起希望：“120前辈，我是250，你在说什么？能不能分我点能量，我要没电了！”
随着120号系统提示音结束，蔺知意被弹出当前世界线。
身下的阵法彻底损毁，他仰面抬着手臂遮住眼，又哭又笑。
他们骗了我，不会再有人进来了。
不会再有了。
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250的认知被颠覆，连忙翻查着自己数据库，不敢相信。所以那些虐杀任务者的记录，是在宿主穿进书里之后才发生的？
Top250破罐子破摔：“你为什么要寻找宿主，他为了你甘愿受罚魂飞魄散，为何不让他安息？”
蔺知意咬着大拇指克制内心的燥怒，血腥味弥漫在口中。他的声音带着战栗，似笑非笑：“如此爱护我的师尊，我自然是要，好好爱回去。怎能让他忍受轮回之苦。”
250将信将疑，感应了一下，宿主竟然不在这个世界。
“在哪个世界？”蔺知意支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咽下口中腥甜。频繁使用阵法，他的身体近乎千疮百孔。
「在……」250支支吾吾，“另一个位面。”
蔺知意肯定过不去。
然而下一秒——
撕破位面，蔺知意到达从未见过的世界，高楼大厦车流不息。在这里，他的修为全部失效，彻底成为普通人。
迎面走来几人，其中就有他最想见的人。
他看着重楚和别人有说有笑，眼眶瞬间泛红。他的好师尊留着怪异的短发，依旧那么光彩照人。
250则以为宿主完成救赎任务，主系统在它不知道的情况下，将宿主带去了和平繁荣的世界。
既然蔺知意没有修为，还因为强行穿越位面造成身体极大损伤，那宿主还怕个屁。
「诺，就是他了。」蔺知意上去认亲，一定会被当成神经病抓起来。
“阿楚，你在看什么？”
重楚别过头，眼里是惊艳：“我看到有个穿着古代服饰的人，身材绝佳，一头白发气质出尘，就是瞧不见正脸。”
“哪里哪里？”朋友四处张望，一无所获，“许是在练戏，毕竟我们这儿可是有名的戏剧学院。不过再好看能有我们阿楚好看？你要穿上一身长袖飘飘，绝对是古代最靓的仔！”
重楚轻笑，习惯了朋友的彩虹屁。
“贫吧你，上课去了。”
事情的发展出乎250的预料，蔺知意只是默默藏在角落，关注宿主的一举一动。
“阿楚……阿楚……真亲昵。”
蔺知意笑容苦涩。知道师尊过得好，他为之开心。可是旁边那人是谁，师尊竟然与他举止如此亲密。
他忍不住捏紧拳头。
重楚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蔺知意转身就跑，因为身体虚弱不慎落水后竟无法出水。
250无能为力，甚至在想，要是蔺知意就这样在这个位面死去，这一切或许就能结束了吧。
然后250看见重楚也跳入水中：“？！”
宿主为救蔺知意溺亡了，250隐隐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它还有为数不多的能量，只能连同蔺知意和宿主一起带回修仙世界。活死人肉白骨，在修仙世界乃是常态。留在现代世界，宿主必死无疑。
天知道，250在看到熟悉的灵犀门众人，斥责蔺知意偷窃冰凌花的场景时有多震惊。
听着曾经的自己，在和刚穿进来一脸懵的宿主大声哭诉蔺知意恶行时，它试着和自己说话，很显然没办法交流。
它瞄了眼蔺知意，蔺知意只是闭眼安静躺着，呼吸略微急促。
250为难出口：“抱歉啊，之前一直错怪你了。”
蔺知意一声不吭，还陷在害重楚死亡的痛苦当中。
250万万没有想到，宿主是第一位攻略者也是最后一位。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杀死蔺知意之后重启的世界里，蔺知意黑化值并不是一开始的近乎满级。
因为那个时候，蔺知意还从未被任何穿书者接触过，只是单纯的重生，单纯的对这个世界不满。
怪不得宿主老跟自己吐槽黑化值升降不对劲，竟是如此！
接受各种先进科幻知识熏陶的250知道，这一定是因为某处平行时空节点的扭曲，导致时间错位。要让事情正常发展下去，蔺知意必须主动求死，不然一切都会乱套。
蔺知意睁眼看着重楚逼近的剑尖，墨色的瞳闪过狂热。
是他，就是他，他真的想杀自己。
只要师尊现在就杀了自己，一切就能结束吗？拿我一命换一命，师尊会满意吗？
250还没解释，剑已经扎入蔺知意心脉，还在蔺知意的主动下，切断最后一丝连接。
之后，时空跳跃再次发生，重楚的神识重回世间。已经心灰意冷的蔺知意欣喜若狂，很快定位到地点，做好一切准备。
250能量告罄，蔺知意将它神识转移至百年灵狐身上，它莫名其妙有了可以活动的肉身，也失去所有作为系统的各种外挂能力。
因为主系统完全屏蔽了这个世界。
也不知道蔺知意用了什么办法，除去蔺知意，其他人连宿主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250想提醒宿主注意蔺知意黑化值进度都没有办法，还被迫听一晚上故事。它心里有苦说不出，不知不觉以泪洗面。
该死的蔺知意！
水杯碎成齑粉的声音唤回250的回忆，它蜷成一团减少存在感。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要走。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要怎么做才能……”
蔺知意抵住额头，咬着后槽牙。因为情绪激动，虚弱的身体再次激的他咳嗽不停。
许久后，他低笑出声。
等蔺知意再抬起头，呼之欲出的侵略感吓得白狐抖动更加严重。
Top蔺知意攥着手里的丝帕，递到唇边轻吻着，缓缓闭上双目，勾起唇角。
既然连这样的生活你都要选择抛弃，那本尊，只能换一个方式了。
我的，小师弟，师尊，阿楚……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