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服务员一路来到包间里,中间是个大圆桌,反光发亮的玻璃转盘下压着锦缎桌布,陈奇和他的朋友已经靠里落座了。

  见徐砾他们还在后面,陈奇又礼貌地站起来迎了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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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饭桌上,施泽倒是很懂该怎么喜怒不形于色,已经不是曾经稍有不快就压不住火的爆脾气,他默不作声地只能坐到徐砾右手边,一抬眼正对上的是陈奇平和从容的脸色。

  陈奇拿着菜单看向徐砾时的眼神甚至有些含情脉脉。

  “点菜吧,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施泽看着陈奇竟抢先开口说道,仿佛这顿饭是他在尽地主之谊,“服务员,麻烦帮忙点单。”

  氛围一时间有些冷,还出奇尴尬,好在陈奇那位朋友也是个随性之人,不知内情的他充当着沉默看戏但适时出来缓和气氛的角色,拿着水壶给大家倒了四杯水。

  “徐砾你来点吧,看看吃什么,我们都没忌口,”陈奇笑了笑,说道,“不过你这位朋友就得靠你照顾了。”

  “他什么都吃,用不着照顾。”徐砾眼睛看着菜单,微笑着随口般说道。

  陈奇挑了下眉,再一次站了起来,把手边烟盒打开给施泽递了递烟:“不知道怎么称呼?”

  施泽接了烟,捏在手里不动,回道:“施泽。”

  包间里暖气很足,半封闭的环境,陈奇见他没有要抽烟的意思,想起徐砾不爱抽烟,便也作罢熄灭了打火机,坐回来后自我介绍说:“陈奇,爱好是当乐行老板和给别人修修琴。”

  “想起来我跟徐砾认识这么久,虽然他朋友挺多,但还没见过他这么快就跟人出来吃饭的,施先生上次在酒吧就令人印象深刻,肯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了,不知道是怎么熟悉起来的?”

  陈奇说完笑看了看徐砾,有些好奇的样子,也像是在替自己很关心的朋友审视考量他身边突然出现、新认识的人一样。

  施泽心里冷哼一声,跟着瞥了眼徐砾。他把手里的烟放到了桌上,漫不经心开口说:“我死缠烂打跟他认识的,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清楚,这你得问他。”

  “一个小炒肉,一份水煮鲈鱼,还要个香芋排骨,椒盐鸡,清炒时蔬……”徐砾坐姿端方,边跟服务员报菜边专心致志看着菜单,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

  听见他们的对话抬起了头,他微笑着两边各自扫扫,停在施泽脸上的时间似乎略有延长。施泽喉结动了动,清楚徐砾不高兴了,是在提点警告他呢。

  徐砾最后反而跟面对面坐在那头的陈奇朋友对视久些,无奈又抱歉地笑了一下。

  “看得出来,施先生应该是在部队里服役的人,跟我们不像一个圈子的。”陈奇玩笑着说。

  “你们什么圈子?”

  “或者你又是怎么跟徐砾认识的,让我也参考参考,”施泽靠着椅背,一只手朝后搭着,紧绷下巴看上去严肃又满不在乎似的,他顾及着徐砾,还不至于把场子搞得太僵,“好知道怎么才能融进你们那个圈子?”

  “哪有什么圈子,说说而已,真要算你们几个都是有钱人,只有我是穷打工的,跟我都不是一个圈子,”徐砾突然开口解围,又说,“只有我一个人有喝的,等会儿再叫服务员点个饮料吧。”

  “哪里的话,聊点正经的朋友们。”陈奇朋友跟着笑道。

  桌子底下,施泽伸腿朝徐砾那边探去,抵着鞋边轻轻一踢,徐砾扭头看去,施泽皱着眉头继续在桌下踢了踢他。

  “过两天周末,市里有场艺术节开幕式的活动,”陈奇适时转换了话题,对徐砾说,“对面那家书法工作室的学生很多都要去参加开幕式的比赛,我们乐行也去,你呢,一起去不去?”

  徐砾说:“不知道呢,我要上班,可能去不了。”

  “好吧,看你方便,要是能来记得跟我说,那天他们请了好几个乐队,你肯定喜欢,”陈奇说道,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施先生喜欢听音乐吗?”

  施泽有些烦了,这么半天下来他感觉和这人说话累得要死,左看右看也不觉得是徐砾会喜欢的那款。不过他又不敢笃定,因为切实来说是施泽自己不喜欢,而徐砾只知道一边微笑一边跟他生气,什么都没说过。施泽微微眯眼,眼神中也在压抑不耐烦的情绪,隔了片刻只说:“不喜欢。”

  “别听他瞎说,”徐砾也烦了,从始至终就很烦,“他打架子鼓的,那天才跟我炫耀打得多好,好多年没看过了要我改天看看。”

  施泽桌下小动作不断,面上装得跟他又不熟了一样:“是么。”

  “好多年?”陈奇问道。

  施泽看他这么一问,顿时心领神会到了徐砾话里的精髓,心中暗喜,却仍然装得云淡风轻。

  徐砾冷冷看了施泽一眼,说:“我跟他是高中同学。”

  这下连在一旁默默看戏的陈奇朋友也止不住咂舌,甚至骤然看明白了没被挑破的一些内情——此刻桌上已知他哥们陈奇和陈奇旁边的徐砾都喜欢男人,而猛然出现的这位,虽然看着不像,但必然也是了。

  曾经的高中同学冷不丁冒出来,说起话来处处避嫌又处处暧昧,像是藕断丝连,还在你追我赶着,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惊觉出些不正常来。

  饭桌上再次陷入了冷场的氛围。

  服务员陆续上着菜,拿着饮料酒水单顺势递给了施泽。施泽看着陈奇吃惊的表情就扬眉吐气了,心情一刹那好了大半,接过酒水单看了看,说道:“随便都行,哪些是热的?来个花生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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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泽一愣,好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紧抿着嘴唇看向徐砾,顿时不吭声了。

  “我有这个了,”徐砾也怔住一瞬,推了推手边的奶茶停顿少时,说,“饮料点了你们喝就行呀。”

  陈奇笑呵呵跟徐砾使了个眼色,从容不迫地对施泽说:“看来确实是很久没见的老同学,很多事情都忘了,或者说不知道?”

  施泽死死盯着徐砾,逐渐黯然神伤起来,竟然哑口无言。

  这一顿饭施泽吃得很憋屈,还要表现得气定神闲不受影响,本来就是自己选的,为了徐砾也不能甩脸走人提前离席,否则更加坐实了他们果真分别多年最后只是不熟的朋友、而他是在恼羞成怒。

  饭局熬完大半,施泽借着去上厕所的间隙着急忙慌去了前台,总算是他提前把账给结了。他顺手拿过账单揉成一团,终是忍不住掏出烟来,走到对面厕所外走廊的吸烟区打燃了火机,叼着烟深吸一口,满腔酸楚和郁闷。

  徐砾习惯性吃饭吃得快,今天也没有故意配合慢下来,见施泽出去后,不多时便跟另外两位告辞。

  陈奇单独起身跟了出去。

  在包间门口,陈奇看着徐砾跟他保持着朋友的社交距离、一脸平静的模样,在他走前郑重其事地说:“我没那么大度,可能因为太过突然想不通理由,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太大困扰。但现在大概清楚了,其实早就知道我们只能做朋友,也只是朋友,徐砾,作为年长你一些的朋友,希望你幸福。”

  “只是有点想知道,你喜欢他什么?如果不想说可以不回答。”

  “那你喜欢我什么?”徐砾问道。

  陈奇被问住了,似乎因为他的话语太直接,面对喜欢这个词难以界定。徐砾笑了一下,接着说:“喜欢是不需要犹豫的。”

  “真的有那么喜欢他吗?”陈奇最后问了一句。

  其他人一眼就能看穿的事,徐砾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说:“谁知道呢。”

  走出餐厅时,徐砾手上还提着那杯没喝完的奶茶,他在店内张望一圈都没发现施泽的人影,走出门口便赫然与从洗手间通道那出来的施泽对视上了。

  施泽拍了拍身上的烟灰,看见他先是不动了,在徐砾走过来往电梯口去时才一言不发地跟上去。

  路上霓虹灯影照人,红红绿绿眨眼似的闪耀着。两人就这么走了一路,维持着相差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可就是差了这么多,徐砾理也没理他一下,若即若离,遇上拥挤的人流也是似碰非碰。

  直到走到漆黑一团的停车坪前,施泽突然一把握住了徐砾的手,覆身上去便不松开了。

  “徐砾……别生气了。”

  “生气的不是你吗?碰见一个我认识的人就要去跟他吃一顿饭,反正都是朋友,你打算吃多少场?”徐砾挣了一下手腕,头抵着施泽的肩膀说道。

  “可是他喜欢你,”施泽抓着徐砾的手制住那些挣扎,声音有些低哑,一直在忍耐,“你说我们只是朋友。”

  徐砾深呼吸着冷静下来,最终淡淡地问:“那你知道今晚是我们俩的约会吗?”

  半晌,他轻而易举推开了些松下力来的施泽,浑身依然被围得密不透风,高大困顿的身躯堵在身前。徐砾抬起头,透过微弱的光线看见施泽发红的像要流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