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桌点的凉菜小吃也都上了,上菜的服务生用颇为羡慕又看好戏的眼神瞄了眼沙发上的徐砾,问了句:“要帮忙开酒吗?”

  “滚滚滚,”王小浩边摆手边朝前靠过去,贴近了徐砾,攥着徐砾的手说,“这里有一个现成的小宝贝,会给我们倒酒的。”

  徐砾另一只胳膊抵在沙发靠背上,僵直不动地维持体面。

  “耗子,行了。”黄臻却有些紧张,解围般拉了一下王小浩的胳膊,张罗大家开喝。

  “看你怂的!”王小浩说道,“我又不会吃了他,这是什么地方?我还能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啊?”一众人嘘声应和,跟着嘻嘻哈哈笑起来。他又说:“就倒个酒嘛,坐着倒不好么,算老子给脸了好吧!”

  徐砾面上神色如常,看不出心里是高兴乐意,还是不屑,厌恶,或者愤怒,因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吴姐还指不定就在远处巡逻,徐砾工作时间从不冲动,一直不声不响。

  “上次哥哥借了你钱,虽然不多,但也是我一片心意,”王小浩一双三角眼朝徐砾上下掠过打量,乐呵呵说,“你还得倒是快,可有你这么还钱的吗?一点规矩都没有,不给面子。不给我的不要紧,我好兄弟黄臻可是天天把你挂在嘴上,搞得我都心里痒痒……他的面子你也不给,这不合适吧?”

  夜渐渐深,Freedom里震天响的电子音已经换成了抒情乐,时不时夹杂着性感喘气声,暧昧的灯光在玛瑙色的玻璃墙之间来回折射,酒吧里瞬间变了氛围。

  黄臻听了这话,拿起酒杯遮掩似的灌了口凉白开,顺便抬眼看了看徐砾,不说话了。

  “当然是要给的,”徐砾笑笑,“那现在你是为自己讨面子,还是在为黄臻讨面子?”

  “有什么区别?”

  徐砾不声不响挣脱开王小浩的手,站离开两步到茶几一侧,开了酒后往杯子里夹放冰块,再倒入酒液,将那杯黄灿灿的威士忌搁在王小浩面前。

  王小浩饶有兴味地接过酒,仍然在等徐砾回答。一旁的黄臻却坐不住了,脸色铁青,仿佛一下秒就要发作。

Top

  “王先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平常我见了你肯定是要感激,你的面子我当然给,”徐砾一心一意往桌上的空酒杯里都倒满了酒,然后才直起身,笑嘻嘻地对王小浩回道,“不过替人要面子就是得不偿失了,难道好兄弟上厕所你也要替人把尿呢?”

  “你!”

  “黄臻说要替我还钱的时候我也感激啊,”徐砾也给黄臻推了一杯酒过去,“一人一杯,算我请二位好兄弟的,别再为了讨我徐砾这点面子闹翻,那就不好了。”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各位请慢用。”

  徐砾端起冰凉又湿漉漉的托盘,跟安先生附耳说了两句,目送安先生回到雅座,不等王小浩和黄臻反应,径直往吧台去了。

  在这块热闹地方的另一角,光线明显昏暗许多,施泽背对着坐在这边的高脚圆桌前,竖起耳朵模模糊糊听了半天。中途还有酒保过来询问点单,不消费还不能继续坐下去,施泽不耐烦地点了一扎啤酒,扭头瞧见那个高高壮壮的外国佬也跑来贴着徐砾,徐砾立即凑过去,不多时,然后朝他这个方向走来。他才赶紧扭头回来,手撑着额角耍酷般理了理头发,挡住了脸。徐砾没有看见他。

  施泽突然觉得今晚来这里的自己像个傻逼,就凭徐砾在学校里那副落单可怜的模样,要报复有无数种办法,何必如此冲动地跑来这个聚满了妖魔鬼怪的地方。

  不过月考完了,施泽带着好奇心来,见一切都挺正常,本是想当成顺便来透透气。

  可坐了一阵子,施泽才终于看出Freedom和其他酒吧的不同之处。

  他对面的那个圆桌后,坐着一个后脑勺印着条蜿蜒深黑疤痕的中年男人,身边陪着的男孩单穿着酒保制服里面的那件衬衫,似乎是在陪酒聊天,然而两人肢体才刚勾搭上,连个预警都没有,就旁若无人地接起吻来。施泽无意中又被这一幕冲击了眼球,顿时见了鬼似的错开视线,拿手遮着半张脸,只差两眼一黑。

  “……操!”施泽深吸了口气,恨不得将徐砾咒骂上百遍。

  徐砾从吧台拿了新酒和一盒烟,往正中间的雅座去。由于施泽那身校服实在太眼熟和突兀,他迎面便认了出来。施泽手长腿长坐在那只高脚凳上,两条腿也是无处安放般大喇喇跨出来,可他上半身靠在圆桌上,手撑额头,捂着眼睛低着脑袋,仿佛喝醉的人在犯头疼。

  桌上摆着的那扎满当当的啤酒却诉说出了真相。

  徐砾暗笑两声,心知施泽是个使了激将法就会入套的,却仍然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他先去把烟酒一块儿送了。安先生还想留他聊一会儿,被他委婉谢绝后欣然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徐砾将安先生给的一百块小费塞进了口袋里,经过负责区域的某一桌时,沙发上两人已经你侬我侬不分彼此,他顺手收了桌上的空酒瓶。为了躲开黄臻他们的视线,他特地绕了一圈,蹲着从沙发背后挪了过去。

  托盘上那几只空酒瓶打横放着,互相碰撞发出细小清脆的声音。施泽挎起书包没来得及起身,耳边乒乒乓乓的响声越来越大,一个轻盈灵活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面前,连一丝脚步声都没有。

  “你来啦,真没想到。”徐砾把盘子哐当放圆桌上,跟他打起了招呼。

  施泽愣了愣。

  “我,要,走,了。”他冷眼睨着徐砾,一字一句地呛回去。

  “来都来了,别着急走呀!”徐砾本就觉得好玩,明面上自然很配合他,一张嘴却不是个省油的灯,“酒也点了,难道活在单纯世界的直男来了我们这种地方,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施泽直勾勾盯着他,强压下火气后最终坐定回来,高鼻深目看上去很不好惹。他说道:“你不是这里的酒保么,我是客人,倒酒。”

  “好的。”徐砾点了点头,站在圆桌这边给他倒了杯啤酒,放到施泽面前时,啤酒表面腾升的气泡还没完全散去。

  “你不需要坐下来吗?陪我也喝一杯。”施泽意有所指地问道。

  徐砾停顿了两秒,不卑不亢地说:“没有这种规矩的。”

  “是真的没有这种规矩,还是光对我没有这种规矩?”施泽喝了一口啤酒,笑道,“因为我认识你,不光认识你,还是你班上的同学。学校里的人听了再多传闻,也不会亲眼来看到你那副见了男人就往上贴的样子,偏偏现在知道守规矩了……你还真以为我不敢来?!”

  徐砾沉默片刻,也笑了,说:“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些其他服务,并不是不可以。”

  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轮到施泽语塞,他咬牙切齿,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其他服务,你倒是说说。”

  “施泽,你什么时候来的?”徐砾真的走过去,坐下来,酒吧前方舞台的灯光一扫而过地照亮他的面孔,只一瞬,看起来眉弯目秀,“王小浩拉着我坐下的时候你就来了,对不对?”

  “你管我什么时候来的……我靠。”施泽惊了,身体直往后靠,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无处可去。

  徐砾说:“上次手机的事是我不对,你来找黄臻要手机的时候我就该好好劝他还你,不然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也不会有今天了。”

  他们这个位置正好处在空调出风口,先前施泽没感觉,这会儿后背凉飕飕一片。

Top

  “你他妈喝啊……”施泽逞强应付着徐砾,却一不小心又看见前面那个癞子脑袋和旁边穿着跟徐砾相同衣服的酒保。他骤然猛地一把推开了徐砾,偏头冲着别的地方。

  徐砾和他拉开距离,呼地吹了吹刘海,眯眼看向对面的圆桌,心领神会。他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酒,无辜地问:“要我喝吗?”

  施泽瞪着眼看回来,怀疑徐砾是故意在激怒他:“你要喝就喝,总是问我干嘛!喝完就滚,要和他们一样表演发*就去找别人,别来恶心我,我要走了!”

  “你还没付钱呢,施泽。”徐砾叫住了他,轻声说道,“其实你误会了,我是卖酒的,但不卖艺也不卖身,表演不了。”

  酒吧里重金属节奏又响了起来,遮掩着无数被压下的声音,叫沉醉其中的人们更肆无忌惮起来。施泽只觉得头昏耳胀,粗声说道:“我今天脑子被门夹了才来这里,徐砾,赶紧结账付钱!”

  徐砾点点头,叹气说:“知道你不信,我带你去。”

  “我今天也十点就下班呢,要回去学习写作业了,”他瞧着施泽耐心告罄的模样,咯咯笑着起身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道,“你的酒不是找我买的,我不负责结账,看在咱们同学一场、你又总是输给我还偷偷看我的份上——付钱可以去那里。”

  徐砾给他指了指路,人又坐下来,慢慢收拾着圆桌。

  “施泽,下次别来了。”周围有空闲的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准确来说是在看施泽,施泽个子很高,身材挺拔帅气,被当成体育生也是常有的事,生气的样子非但不面目可憎,在这些人眼里反而是惹得心神荡漾的元凶。徐砾一双桃花似的眼睛邪气得很,有光映过来时闪烁不停:“像你这样的男人,进来了一不小心也会被吃干抹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