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医院,急诊室。

  工作日的急诊室人不算多,从挂号到看医生,只用了十多分钟。

  医生看了血检报告,和整个急诊的其他病人比起来,这份报告看起来并不要紧:“天气要热了,应该是贪凉引起的,烧得有点高,打吊瓶吧。”

  他又看了眼这两个明显是学生的男生,其中一个男生身上是难看到回头率百分之一百二的校服。

  另一个就奇怪了,穿着看起来明显价值不菲的夹克和运动鞋,怎么看怎么像私人医院的高级VIP,也和这个校服小同学搭不着边。

  “十三中的啊?”

  童凉晕晕乎乎,心里话脱口而出:“嗯,我是学渣,他是社会哥。”

  医生:“……”

  “社会哥”笑笑,对强行成年和新身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医生嘱咐赶紧去付款拿药,把会诊单往穿校服的男生手里一塞,就催促下一个。

Top

  童凉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我刚才是不是说话了?我说了什么?”

  烧得他脑子都不清醒了。

  祁津带他避开一个拄双拐的阿姨,转头对上他的目光:“嗯,你说了。”

  童凉自言自语:“我好像说错话了。”

  急诊收费处排了个小长龙,祁津带着他站在队伍末尾,让他站在自己前面,以防一时不察没看住,把小同学看丢了。

  祁津冲他笑,收费处比菜市场还要热闹,周围熙熙攘攘吵得不像话,他不徐不疾,让低音在胸腔里微震:“你说我是你哥,没说错。”

  负责给童凉扎针的护士推来护理车,一边准备一边叮嘱:“吃过饭了吧?吃了多久?”在童凉说了个时间后,她继续说,“这个小瓶的药最好饭前打,早饭隔了那么久应该差不多了,不舒服就按护士铃。”

  然而童凉早上吃得多,现在打嗝还有煎饼果子的味儿。

  刚吊上十分钟,童凉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发烧感冒都能靠自己的免疫力扛过去,再加上药效见效很快,他头脑愈发清醒的同时,胃里愈发难受。

  他不想让祁津看出他难受,把脑袋埋在膝盖间。

  “不客气。”祁津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一位抱着女儿的母亲,俯下身,问,“不舒服了?”

  童凉把脑袋埋得更深了,声音闷闷地:“没有,我好好的。”

  祁津耐心道:“是不是想吐?”

  童凉巴不得他离自己远一点,免得吐他一身,还让味道熏着他,就恶声恶气的:“你走开!离我远点!”

  旁边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仰着脑袋,她也就三四岁,脑门上贴着退烧贴,趴在妈妈怀里,奶声奶气:“哥哥好凶!”

  童凉:“……”

  哪来的小屁孩!

  小孩的妈妈冲给她让位的男生歉意地笑笑:“真不好意思。”

  “我没有乱说。”

  小女孩用软软糯糯的语气,一板一眼地说:“哥哥就是好凶!哥哥明明好凶的!我们老师说,和朋友说话要客客气气!不可以那么凶!就算哥哥长得很好看,也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的!”

  在小女孩母亲充满歉意的声音中,以及急诊室的喧嚣里,童凉胃里忽的一阵痉挛,他清楚这种时候脸色一定很差,也很凶,只能更努力把脸埋在膝盖之间。

  “他不凶,他很乖。”

  祁津冲小女孩笑着说。

  他这样冷淡长相的男孩子,能让所有同学面对他时不由自主打颤,但偶尔有些时候,也可以温柔得一塌糊涂:“他比你们幼儿园最乖的小朋友还乖。”

  小女孩瞪大眼睛,吐字不清:“真的吗?”

  祁津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她妈妈见这个男孩没有生气,露出温柔的笑容。

  祁津又重复了一遍:“真的,你不了解他,所以才会误会。”

  小女孩被妈妈带去上洗手间了。

  童凉另一边的病人打完吊瓶走了,祁津坐过去。

  童凉现在脑袋清醒了,胃也不疼了,没好气道:“你刚才瞎说什么!”

  临近中午,对方还在陪他打吊瓶,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时不时看一眼吊瓶的液位,再看一眼他手上扎针的地方有没有鼓包,以及人工试温。

  隔了一会,祁津才说:“不是你自己说的?”

  童凉冲他一挑眉。

  ……确实是他自己说的,逃课买冰棍当场被校长抓包,想卖乖靠脸逃脱惩罚。

  十三中鼎鼎有名的大佬,翻墙被撞见,卖萌还被抓包。

  所有伪装在祁津面前,都失去了效果,好像在他面前不用装强硬也不用卖乖,或许做自己就好。

  童凉用没打吊瓶的手郁闷地挠了挠脑袋。

  差不多快打完吊瓶,童凉就已经活蹦乱跳,祁津见他没事,说朋友找他先走了。

  童凉懒洋洋的,根本不想去上课,拔完针在附近找了点吃的,就跟胡景请了一天假。

  他在宿舍里足足睡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出了汗,第二天上学时生龙活虎,半点看不出生过病的样子。

  这天第一二节 是数学课。

  四班原来的数学老师这学期休产假,整个一学期都由尖子班班主任代课。这位班主任叫万骏,年年都带尖子班,从十三中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有一半都是他奶毕业的。

  怎么说呢,履历卓越,学生缘极差。

  不过他也不想带差班,每次上完课,他都是踩着下课铃离开四班,仿佛多呆一秒钟,尖子班的平均成绩就会被连累得低一分。

  大家你忍我我忍你,熬过这一学期就没事了,连童凉上他的课也只睡觉,没想到今天上完课,他却让童凉去办公室。

  做完早操后,童凉还没有回来。

  苟绪平心中起疑,过来跟汪一旭商量:“童哥还没回来?他在办公室干什么?”

  汪一旭叫住孟樊非。

  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是个女孩子,胆子很小,第一次面对万老师时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全,孟樊非就主动接任数学课代表的活。反正他迟早要进尖子班的,理所应当在万老师面前混一下脸熟。

  孟樊非正抱着一摞作业:“干什么?

Top

  “看见了。”

  “他呢?”

  “在万老师那站着。”

  汪一旭和苟绪平:“??”

  身后传来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这在十三中可太稀罕了!

  任何一个正常的十三中学生都知道,面对一扇门的正确做法是一脚踹开,而敲门,尤其是敲后门,其严重程度可能直接引起两个班级的大混战!

  敲门的人没有穿校服,个子比汪一旭还高,他眉宇间有股凌厉的气息,冷白皮仿佛随时能冒冷气,正双臂环抱倚在门边。

  他体型非常漂亮,身上穿的是浅灰色卫衣和牛仔裤,更显得肩宽腿长。

  一个不穿校服的人就够鹤立鸡群了,这模样这身材,顿时让打算备战的班级全体成员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嘴,直勾勾地盯着他。

  与此同时,他们心里都有了答案。

  那位给学校捐了一栋楼的转学生,连校长都亲自送他放学,家里开劳斯莱斯的首富独苗。

  尤其是女孩子们,这些天祁津的照片一直在群里转发,关于到底要不要试试和如何才能把祁津追到手成了热门话题。

  但是家世好、成绩好、运动系的帅哥,几本只能看着流口水了。

  哪怕万一,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机会,也会成为全民公敌。

  祁津的目光教室里扫了一圈,眼神里罕见地露出一丝失望,“童凉呢?”

  汪一旭心里正疯狂咆哮,卧槽卧槽卧槽!你他妈不会是找我童哥挑战十三中的校霸地位吧!脸上却波澜不惊,朝办公室的方向指了指:“万老师叫他去办公室。”

  “叫他去干什么?”祁津蹙眉。

  小同学不是自称学渣么,凭借他对学渣的了解,应该不会主动去办公室。

  而善于靠脸的小同学,在他眼皮子底下都逃脱过几次了,总不至于突然失灵。

  汪一旭双手一摊,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

  祁津异常客气:“那你去吗?”

  “去哪?”汪一旭满脸懵逼。

  祁津理所当然:“去看童凉在办公室里干什么。”

  汪一旭愣愣地挠了下后脑勺,心里纳闷为什么转学生提起他家童哥,语气熟稔的简直像已经认识了八百年。

  他瞄了眼旁边的苟绪平。

  苟绪平畏惧于转学生的气场,哪里敢出头,见汪一旭大脑短路,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往前一推:“快去看看!”

  祁津笑容和善:“走吧,同学。”

  汪一旭本能觉得这是坑,还想再征询征询意见,抬头发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顿时感觉自己像匹刚加满八千升油的野马!

  别说他们了,童凉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站在办公室里。

  他换了个站姿,把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短暂的缓解了一下站了二十分钟的无聊。

  自从被叫到办公室里,万骏就在批改数学作业,头也不抬,像是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站了个人。

  但童凉知道,他肯定看见了,而且是故意的。

  童凉虽然小麻烦不断、大麻烦不被发现,但确实没惹过万骏。

  带尖子班的班主任,谢师宴为他单独演唱一首《感恩的心》是必备节目,平时看见学渣都像看见小虫子,恨不得一指头弹出学校。

  胡景开完例会,端着他的橘子罐头水杯回办公室,看见这一幕,愣了下,赶紧走过来:“万老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他冲童凉挥挥手:“赶紧回教室去。”

  “说好什么了,你敢走一个试试!站没站相,一点教养都没有!”万骏严厉地瞪了童凉一眼。

  童凉刚想走,这下又不能不给面子,只能继续罚站。

  万骏把红色水笔往桌子上狠狠一甩,冲胡景说:“耽误我的学生整整半天没法上课,让他站一会怎么了?”

  童凉:“……”

  他耽误谁了!?

  胡景据理力争:“是祁津同学主动要求送他去医院的,而且他生病才刚好!”

  万骏心里那叫一个蹭蹭冒火,他是真的看不惯童凉这样的学生,自甘堕落就算了,还要拉个垫背的!

  “我不管谁主动谁被动,我只知道放着好好的医务室不去非要绕一圈去医院!再说了,他这种学生要去医院你为什么不送他去!为什么使唤我的学生!我学生的每分每秒有多么重要,你让他为这种学生耽误时间是怎么想的!”

  胡景被他口口声声的「这种学生」气得脸红脖子粗。

  万骏最后干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为什么让祁津去!你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看上祁津是个好苗子,想让他进你们四班?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童凉:“……”

  他说的是哪个祁哪个津?

  祁连山的祁?

  津津有味的津?

  作者有话说:

  祁哥骨子里是暖男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