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与温热透过衣襟似渗入血肉里，猝不及防地柔软贴了过来。怀里女子细瘦绵软的身子瑟瑟发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宁朝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腕，笨拙、生硬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男人从未安慰过人，显得格外手足无措。
直到悬镜司五处御卫使一众过来后，宁朝神色才恢复以往，解下斗篷，披在她的身上，遮住整个身子，戴好兜帽，语气冷硬：“先回去，我会亲自护送。”
池颜刚开始是假哭，之后是真哭。
若是密室没有逃生出口，若是凶犯早一些来到密室，那她们的处境危矣。
做完这一切冷静下来，她很清楚放火烧府邸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完全是没必要的行为。可她一想到那些惨死的少女们便觉得生气。她们年纪不过十六，还是人生刚刚开始的时候。
此刻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分外疲倦，在听到他的话时，讶然抬额，低垂的兜帽下，被泪水浸湿的乌眸在浅浅月辉下熠熠发光，充满惊喜与意外。
“真的么？”
宁朝迎上她的目光，再冷冰冰的心脏也软得一塌糊涂。狭眸微微眯起，故作公事公办地说：“职责所在。”
若是白昼，众人定能瞧见他通红的耳廓。
池颜已然很满足了。
随着他的步伐往前时，被重兵包围住的九皇子府邸门前，御卫使将府邸往外逃的一干人等全部捆住。为首的九皇子李朔面色灰败，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朝宁朝看去。
“宁朝，你怎知是我？”
李朔谨小慎微，自知并未在外留下线索。众人皆知他命不久矣，从未踏出府邸，这个案件如何都不该怀疑到他的身上。
宁朝顾及身旁的女子，一句都不愿多说，继续走着。
李朔忽然笑了起来，病态惨白的脸色覆上一层阴暗，身体太过孱弱，笑了一会儿，便开始剧烈咳嗽。
“你们抓不了本王的，本王的母妃是四妃之首的德妃，本王是皇子，是皇子！！”
宁朝森寒似化为实质的杀意落在他的身上，停下了脚步，大步走去，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如阎罗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德妃？臣来之前，德妃娘娘的婢女是来寻过臣，不过不是来救你的，是来让臣处死你，秘密处死。对外则宣称九皇子病重去世，给皇室留一些颜面。”
李朔闻言，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发疯一般嘶吼起来，没多久眼皮一闭，晕死过去。
宁朝松开了手，厌恶地擦拭了下手心，直起身，对旁边御卫使吩咐：“莫让他这么轻快地死了，让大夫治治。”
御卫使听令。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结束，宁朝回到她的身边，眉眼杀意尽退，一如往常，甚至多了一丝柔和。
“走了。”
池颜目光探出兜帽往李朔那边瞅了一眼，收回目光，跟在男人身后。
停在马车前，见他要去骑马，她不由地伸着手指，揪住他的半截官服。
“宁大人，可否……陪奴家一同坐马车？”
她垂着头，兜帽遮住了整个脸，只留下那只露在外面的细白手腕，指尖紧张地拢起，泛着白。
她问得小心翼翼，可是那只手不依不饶，仿佛他不答应，她便这么一直攥着不松开，固执得很。
宁朝余光瞥了眼旁边车厢，很快拒绝：“不成。”
月黑风高，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车厢，成何体统。
池颜眸底蓄满雾津津的水汽，瘪了瘪花苞般的唇瓣，厚厚兜帽也遮不住。
“宁大人可是嫌弃奴家出身青楼？因而连一同乘车都不愿。”
女子话语透着一股子委屈，像对着负心汉，似埋怨又非埋怨的。
堂堂的正二品悬镜司指挥使宁朝却遭不住，单单是对上她那双眼，便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
坐上马车，车厢空间不大，但能容纳三四个人。
不过宁朝进去时，高大挺拔的身躯往里面一坐，便把半个车厢塞满了。
显得对面坐着的池颜十分娇小可怜。
“宁大人，为何九皇子要杀那些年轻女子啊？”
这是她迟迟想不明白的地方。
九皇子李朔怎么说也是一位皇子，地位尊贵，为什么会去杀人……
宁朝看她困倦到哈欠不断，还不忘听八卦的样子，黑夜似的瞳眸微不可察地掠过一抹无奈，缓缓说出自己的推测。
九皇子李朔从小就是一个药罐子，缠绵病榻。母妃虽是位居高位的德妃，可他一直都是被舍弃的一个。皇子众多，皇帝根本想不起来他这个人。
宁朝之前调查过，李朔在年少时，一直在德妃宫中居住，因不受宠，德妃又对他不管不顾，连奴才都能欺负他。
说他连太监都不如，虽有根，却还不如没有。
及冠后，李朔曾与吏部尚书千金有过婚约，可那位千金怎么都不肯嫁于他，甚至当着他面，同其他人说，嫁给他，与守活寡一般无二。
所以才恨极了女子。
宁朝猜得很准，李朔便是这样想的。
他恨极了那些女人看自己的目光，嫌弃、鄙夷，仿佛知晓他不能人道。
因而想要将那些年轻女子全部杀死。
若不是宁朝阻碍，他还能杀更多的女人。
…
被他杀死的少女们何其无辜。
若因愤怒、憎恨轻易杀死无辜的人，那与禽兽何异？
“坏透了。”困得说胡话的池颜脑袋摇摇晃晃，很快疲惫地睡去。
宁朝起身，坐到她身边，任由她脑袋搭在肩膀上依靠着。
他转头看向她的睡颜，雪白的脸蛋不知何时沾染了点点炭黑，情不自禁抬起手指，生着厚茧的指腹轻轻抚过那片乌黑，细腻雪肤随着恢复以往的白净。
她呼吸匀长平静，睡着了也安安静静，睡姿一动不动，安分乖巧。
他心口传来一阵阵微热，染红了耳廓。
*
次日。
关于九皇子李朔残忍杀害数百少女的命案一大清早便公之于众。
此事根本压不下去，昨夜李朔府邸大火，很多百姓都出来看，再加上那些从密室逃出的少女们知晓抓她们的是李朔，全城百姓也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