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
前台后的焦黑人影凭空比划了两下,好像是在接打电话，然后他有点抱歉的说：“我们暂时联系不上菲尔丁先生，他可能在忙,请您在那边的休息区稍等一下。”
塞勒斯点点头：“当然可以。”
他顺着对方指的地方望过去,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休息区，只有一处墙壁变得烟黑的废墟。侧面是一扇大窗户,玻璃已经完全破损了。植物的枝干伸进来，透不进一丝光。
他面色不变，流畅又自然地向着大门口走去。
他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拦下来了,“抱歉，先生，今天下午疗养院已经封闭了,禁止任何人进出。”
拦下他的东西同样是一具焦尸，比前台那具高大很多,看得出来生前是个强壮的男性。衣服的焦化纤维和他被烧灼的皮肤粘连在一起，能闻到一股浓郁的焦臭味。
塞勒斯十分顺从的往回走，同时还张大了眼睛，用一种惊讶而疑惑的语气说：“为什么啊？我只是来拜访一下,平常也没有听说过这家疗养院晚了就不让人出入了啊。”
焦尸黑黢黢的眼眶凝视着他；“请您先在休息区等待一会，今天疗养院有特殊活动,为了安全考虑，禁止出入，很抱歉。”
他用一种闲聊似的口吻,好奇地接着问：“什么活动啊？”
高大的焦尸一下子警惕起来,“您不知道是什么活动吗？那您为什么会来这里？”
“菲尔丁先生叫我来的,说是会有有意思的东西。”
鉴于二十几年前还没有智能手机,塞勒斯随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一张卡片伪装成短信，在焦尸眼前晃了晃。
“啊，是这样吗。”
高大的焦尸保安在发现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之后就走掉了，塞勒斯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楼梯就在走廊尽头就的大厅后面。
他笑眯眯地拦住一个焦尸问：“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直走，左转。”
“谢谢啦。”
塞勒斯顺着走廊摸到楼梯边上，直接跑上了楼。楼梯上全是被烧灼过的灰烬，踩起来厚厚的一层，他弯下腰，发现灰烬之下藏了一串脚印，他吹掉上面那层浮灰，底下分层的灰尘又露出来了很多脚印，他们应该在这里停留了一会，看起来极其慌乱。
脚印看起来来自四个不同的人，三个鞋码比较大，一个比较小，应该是三男一女，塞勒斯想起来大梅瑟尔先生说过的十几年前几个高中生来探险失踪的事情，大概猜到了这些脚印属于谁。
他顺着楼梯走上去，每一层的楼梯间的大门上都上了锁，用手臂粗的铁链捆住门，大火已经将门烧的变形了，一扇门上的角落处有一个手印。
手比塞勒斯的小一圈，应该属于女孩或者是少年。这个手印烙印在漆黑变形铁门上，过去了二十多年，还是隐隐透着鲜红。
手印在门上擦出了一道痕迹，像是被人拖走的。
这楼梯看起来不像是通道，倒像是防止什么人逃跑，塞勒斯心想，这地方可真是越来越诡异了。
他混到了四楼，一般疗养房的楼层都会在三层以上，旋即，他切断了锁链，从楼梯间里钻出来。
空的。
出乎意料，这层是空的。
比起还有着焦尸维持着疗养院日常活动的一层，这层却空空荡荡，没有一具焦尸。
大火已经将这里烧过了一次，大部分东西都没有留下来。但是他还能看出来，这应该是一个个疗养房间，因为每个房间里铁架的床的残骸还留在这里。
这里应该都住着孩子的，孩子们都去了哪里？
他顺着走廊乱走，脚步踩在大理石的地板上，鞋跟发出沉闷的响声。塞勒斯发现，这里的窗子都装了铁丝网，可以解释成要保证孩子们的安全防止坠楼，也可以解释成为了防止逃跑。
这时候，厕所间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很轻微的响动。
塞勒斯脚步一顿，拐进了卫生间。
他在隔间里找到了一个小焦尸，估计不超过十二三岁，蜷缩在角落里，见到他就一抖。
“别害怕。”塞勒斯弯起眼睛，把声音放和缓：“我不是来抓你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剩下的人呢？”
孩子颤抖了一下，张开了焦黑的嘴，嘴里空空如也，却发不出声音。
现在这些鬼物的发声并不依靠器官，这只能说明这个孩子生前就是个哑巴。
这时候，又一阵脚步声传过来。
一个小男孩——或许是男孩，跑到了门口，他看见角落里的小焦尸就发出了一声尖叫：“天哪！安娜，你果然躲起来了！老师！老师！这里有人想逃走！我举报！”
塞勒斯一把就把这个小焦尸也捞了过来，他一把把这个小孩按在墙上，弯下腰，另一只手的食指竖在嘴前，弯起眼睛：“嘘，大吵大闹的可不是什么好孩子。”
那个小孩黑洞洞的眼眶注视着塞勒斯，果然听话的不再挣扎了，但是很明显还转着什么小心思。
塞勒斯问：“我找罗拉·劳伦斯，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小男孩明显很早熟且聪明，他说：“罗拉·劳伦斯生病了。”
顿了顿，他担心塞勒斯不信，还补充道：“她得了流感，很严重，会传染的，这段时间都在养病。”
“是吗？”塞勒斯笑了笑，明显不信这个小鬼，他和罗拉·劳伦斯的年龄差了那么多，这里的孩子又那么多，这个小孩怎么可能知道一个比他大了不少的女孩的那么具体的情况呢？
除非罗拉·劳伦斯确实有不一般的地方。
塞勒斯笑了笑：“我是菲尔丁先生的客人，我知道罗拉·劳伦斯没有生病，我就是为了她来的。”
男孩停住了，好像在评估塞勒斯这句话的真假。
“你带我上去见到菲尔丁先生就知道了，菲尔丁先生邀请我来的，他向我介绍了罗拉·劳伦斯小姐。”
男孩偏偏头，好像是相信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她们总是这么受人喜欢。”
“她们？”
“她和她姐姐，一对双胞胎，现在的大人们都喜欢这个类型的，她可以得到不少礼物。但是她姐姐已经死掉啦，罗拉不太听话，先生你一会要小心啊。”
这个男孩明明年纪很小，看起来就比查尔斯大一点，但是他的语气带着故作成熟与事故，塞勒斯心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笑笑。
“她的姐姐呢？”
男孩明显不愿意说这个话题，但是又不敢得罪大人。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她......她走丢了。”
“我看你们这里看管很严格，这样也能跑丢吗？有报警吗？”
“她不听话，时不时就有这样跑丢的不听话的家伙。报过警了。”男孩顿了顿，“处理案子的警察也会来这里教我们听话的。”
塞勒斯沉默了一下。
男孩走过去一把抓起不能说话的小女孩安娜，“你又敢逃跑，等着挨饿吧！”
“你在监督她吗？”
“对，把这样不听话的孩子告诉大人，就可以得到奖励。”
“这样啊......”
塞勒斯跟着小男孩走上去，这个电梯居然诡异的还能用，他们来到了顶层。
那里非常热闹，估计大部分焦尸都在这里了。
那是一个宽广的大厅一样的建筑，还能依稀看出火灾前这里的装修之华丽奢靡。它有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穹顶，上面残留着一个水晶的吊灯，影影约约还能看见上面的壁画。br>
半圆形的穹顶下方的是一个个立柱，做成了修长圆润的柱身，一根根伫立着。这种结构如果天花板较矮的话，只会显得阴沉压抑，所以这栋建筑的天花板很高，大概得有四米多，在没有发生大火之前应该是显得空旷又奢华。
塞勒斯蹭了蹭鞋底的灰尘，觉得这里之前应该会铺着一层精美的绣花地毯。
他见到了一屋子的焦尸，他们簇拥着一个女孩。
见到那个女孩的一瞬间，塞勒斯就知道了，那位光辉之主教会的大主教为什么会黯然离去。
他看着这些焦尸，目光从其中一个身上掠过，对方是难得的在火场里身上还保存有能证明身份的人。
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类似于太阳又像四芒星的图案，金色的，光芒已经有点黯淡了，但是还是能看出原本的璀璨。
这是属于光辉之主教会的神职人员的祭器——它有着正统神灵的赐福，所以火焰自然不能将其摧毁。
他想起来之前搜索信息时出现的新闻，火灾中死去的不止有著名的慈善家还有投资人，同样有几位被报道出来的政要人物，其中有一位是议员，而菲尔丁先生拿下了一片政府鼓励投资的低廉土地以建造工厂，这个提案恰恰由这位议员通过。
还有那个孩子提到的警察.......
这个疗养院办了十几年，在刚开办的时候，菲尔丁还只是个小有成功的商人，随着疗养院越办越大，他也生意也越来越成功。
这家疗养院给了他商业中最宝贵的东西——人脉与资源，共同进退的资源。
所以这个案件才被草草掩盖，所以它才被一直放置，光辉之主教会负责调查的教区大主教直接被中断调查，调回圣地。当事人反正也已经基本丧生火场，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这件事就这样永远沉寂下去。
而这里的怨恨的积累长达数十年，那个被簇拥着的女孩更像是最后一根稻草。
多么深的怨恨，多么扭曲的执念。
这是人之恶，比鬼可怕多了。
这种人祸造成的灾难几乎无法被消解，除非派遣强大的超凡者彻底清扫，将这里的恶灵杀死。但是这个恶灵几乎与疗养院融为了一体，它诞生自人之恶，恶在，它也几乎很难被杀死。
这个恶灵的力量强大到可怕。
消灭恶灵之后，这里积累数十年的怨恨依旧难以散去，这位超凡者还需要常年镇守于此，定期为这里净化。
把这里封闭，确实是更划算的做法。
那个被焦尸簇拥着的苍白的女孩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皮肤浑身透着一股被水泡涨了的、几乎透明的苍白与浮肿，隔着无数焦黑的尸体，用那双黑洞一样的眼眶和塞勒斯遥遥对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