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打得季知论觉得脑袋都要飞出去了, 捂着已经感受不到疼,只是发麻的脸颊,扭过脸来错愕的望着齐知节:“你打我?哥, 你居然打我?”

  齐知节冷着脸,又狠狠甩了他一拳:“季知论, 我当年让你送东西你就是这么送的么?”

  季知论原本就被木荀的人压的有些恍惚,这两拳直接把他打得站都站不住了, 跪在地上随时要昏过去一样。

  他的嘴角渗出血来, 睁着那双已经有些涣散的眼, 带着哭腔:“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哥,你看看你自己, 你只要一和这个妖孽有联系, 你就像是发疯了一样,什么都不要,辜负泽华, 辜负爷爷......”

  “季知论, 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批判我。”齐知节揪住他的领子,动作和神情和方才的木荀简直是一模一样,“这么多年, 我可以问心无愧的说, 我谁都没有辜负, 除了木荀。”

  季知论对着他那双向来便显冷漠疏离的眼,可以清晰的感知到, 眼前的男人如今的愤怒。

  “季知论, 我是一个人, 活生生的人, 我不是泽华的赚钱机器,也不是为了巩固季家荣誉而生的工具,我有我自己的思想,有我自己的喜恶,有我自己的追求,没有任何人,可以主宰我,包括外公。”这些话,他好早就想说了。

  他有时候甚至都会想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

  但自从上次和季舒聊过以后,他就想通了许多。

  人生在世,是为自己。

  凭什么要被别人左右。

  就如同季舒所言,去做自己想做的。

  何况,泽华给自己的荣耀,他也都尽数奉还了。

  “可是你是泽华的继承人,哥,你永远都要背负泽华乃至我们全族的荣耀。”季知论压根没有力气再挣扎,任由男人抓着自己的衣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齐知节向来是一个能很好隐藏情绪的人,从来没有在季知论的面前动过怒。

  季知论一直以为齐知节的性子向来便是如此,喜怒不形于色,目空一切。

  可如今他才明白。

  什么喜怒不形于色。

  什么目空一切。

  只是因为不在意而已。

  不在意,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而对于木荀,他的哥哥总是异常的敏感和激动。

  不是别的原因。

  不过就是关心则乱了。

  所以现在他这样一个矜贵又冷漠的人,才会暴怒着对他动手。

  齐知节冷着眼,渐渐松开了男人那件满是褶皱的衬衣领口,冷静下来:“已经不是了,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来赌,我赌赢了,外公答应了我会给我自由。”

  在地上跪着的男人缓缓起身,沙哑着声音:“自由?哥,我们这样的家庭,不会有什么自由的,外公不可能会放你走。”

  季知论知道齐知节是生了大气的,即使已经冷静下来,却还是不禁让人胆寒:“我是利用了哥你对我的信任。可我还是觉得,只有这样做,才算是没有辜负哥对我的信任。”

  男人冷笑出声:“这么说,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季知论,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害了阿荀整整三年。”

  木荀那句带着哭腔的话至今萦绕在自己的耳边,让他怎么能不心疼。

  要不是因为这个罪魁祸首是季知论,是自己亲舅舅的儿子,是自小赖在自己身边的表弟,他早就让人把他扔到野外去喂狗了。

  “给我滚回岚京闭门思过,再让我看到你出来兴风作浪……你爸来求我,我也不会给面子。”

  “哥,你为了他,对我说这种话。”季知论的眼里盛满了眼泪,委屈到了极点。

  可惜齐知节却连要眼神都不愿再施舍一个给他,冷漠的退回了大门里,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丢下一句话:“滚回去。”

  那天之后,木荀的确是没有在付东再见到过季知论了。

  相同的,他也没见到过齐知节。

  其实原本他们之间已经算是画上了一个迟迟不肯画上的句号。

  可是,在木荀知道了原来当年齐知节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也不是想用钱来打发自己。

  更不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才没有把他带在身边以后,他的心开始乱起来。

  很乱很乱。

  他不知道这段感情究竟应该何去何从。

  他竟开始舍不得齐知节。

  这种感觉,在他收到齐知节送过来的那盒子旧物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盒子里除了那块被修好的白玉坠子,还有那块紫罗兰玉,三张明信片。

  白玉坠子摔碎的一角被用软金给粘合修复了,全然不像是为了粘合羊角而贴的软金,像是原本就在这玉饰上的装饰,比起之前多了几分贵气。

  至于那三张明信片。

  是这三年他给木荀写的新年贺卡。

  第一张:

  阿荀,岚京今年又下雪了,雪很大,希望我能早一点和你一起堆雪人。

  第二张:

  阿荀,你在付东过的好不好,是不是比在漫河开心,等我,我或许能提前来找你。

  第三张:

  阿荀,对不起,有个项目的预估没达到,不能提前回来找你了,你还在等我吗?你会怪我吗?

  .

  怪吗?他都不知道应该怪谁。

  在他身边的陆之洲能感受到最近木荀的心不在焉。

  却也并不多问。

  他知道木头的心里装着很多和那个老男人的回忆,即使是现在,也还是一样。

  他并不急着要把齐知节从木荀的大脑里彻底赶走,他一直坚信细水长流这样的说法。

  所以,在燥热的六月中旬,他提出了去北海道滑雪的计划。

  可是木荀却只想回漫河。

  他的心乱的很,总觉得只有在漫河他才能够安定下来,同时也能想清楚关于齐知节的事情。

  “我想去漫河一趟,年前回去了就没回去过了。”木荀说着,婉拒了陆之洲的提议。

  男人神色不变,眉眼间依然很是温柔:“可以啊,我陪你一起去,一直听你说起漫河的山水,我都没机会去好好看过呢。”

  “可是漫河的夏天比付东还热,你不是想着去旅游避暑的嘛?”木荀知道陆之洲很怕热,每年的夏天几乎都是要跑去国外避暑的。

  陆之洲挠着头:“没事儿,老是去看雪也看的没意思了。”

  看雪。

  木荀的眼不由自主的蒙上了一层雾霭。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齐知节。

  他好像都没能和齐知节看上一次雪景。

  陆之洲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让木荀变了脸色,眨巴这眼:“怎么了你?”

  “没事,那就一起去。”木荀缓过神来。

  “好。”

  虽说两人是这么答应的,但正式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六月末了。

  因为木荀手头上还有一个项目没搞定,而陆之洲也还有一个比赛没打完。

  回漫河的那天,是一个大晴天。

  下飞机的时候,陆之洲就被漫河灼热的温度给热的出了一身汗。

  木荀带着他到了何叔的古玩店。

  在大门槛前木荀便丢下了行李箱和陆之洲直奔里院找何叔。

  第一个迎接他的当然是二黄了。

  二黄摇着尾巴,甩着脑袋对他直哼哼。

  可是里院却不见何叔,而是邻居程婶。

  “小荀回来啦。”

  “何叔呢?”木荀有些意外。

  “他气管炎又犯了,这两天在住院呢,我每天中午都会过来帮他喂喂二黄。”程婶说着,放下了手里装着骨头的铁碗。

  “什么?”木荀瞪大了眼,他前两天给这老头打电话他还说自己好好的。

  所以,木荀又着急忙慌的奔着漫河的中心医院去了。

  不明所以的陆之洲刚坐上院子的藤椅乘凉,就看着像阵风似的木荀“蹭”的一下就出了院子,无奈的大喊:“你又去哪啊,祖宗。”

  他喘着粗气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提着热水壶出来的齐知节。

  二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他们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前,窗外金色的光线映射在二人的脸上,有点热。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木荀轻蹙起那双眉,“何叔怎么样了,严重么?”

  “还好,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反正烟是不能再抽了。”齐知节回答着,忽然想起自己的口袋里还塞着一包烟,有点心虚,“前几天何叔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忙找人看店我才知道的,他嘴硬不肯说实话,我一回来就在医院找到他了。”

  “这小老头怎么老这样。”木荀叹着气。

  他最怕的就是这样,何景年纪大了,身子有什么不舒服总是瞒着自己。

  “他不让我和你说,所以……”齐知节说着,嗓子忽然有些痒,干咳了几声。

  木荀一下就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其实不浓,淡淡的夹杂在他身上那股木质香味里。

  只是他身上那股香味木荀太熟悉,所以这里头一点点的烟味就在他这显得尤为明显:“你是不是也抽烟了。”

  齐知节下意识的侧过身子,和木荀拉开了一点距离:“没有。”

  木荀沉着脸,伸手往齐知节外衣的口袋里这么一掏,就掏出了一包烟:“可以嘛,利群硬壳,还富春山居图的,齐知节。”

  他并不抽烟,但知道这款烟,因为木良栖偶尔也会抽。

  “别人送我的,我随便塞兜里了。”齐知节摸着鼻尖。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敢让木荀知道自己抽烟这件事。

  好像自己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齐知节,撒谎可不像你的做派。”木荀将烟盒盖翻开,看了一眼。

  好嘛,半包都没了。

  “你几岁了,齐知节,当自己小年轻呢,又抽烟还撒谎,以后也想和何叔一样躺在这是吧。”木荀气极,将那包烟愤愤地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里,“身上还有没有?”

  “没有了。”齐知节低着头,乖乖的把自己的口袋翻出来给木荀看,口袋里只剩下一个火机。

  木荀把火机也一并没收走了:“你以后这样可没人照顾你。”

  “你不会照顾我吗?”

  “想的美。”他拿起被随意搁置在地上的暖水瓶去了茶水间。

  齐知节看着木荀的背影,垂眸轻笑。

  木荀接了热水回到病房。

  何叔已经醒了,见着走进来的是木荀,很是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到出院是嘛?”他将暖水瓶里的热水倒了半杯出来,掺了一点常温的水递给了何景。

  何景从床上缓缓起来,接过了装着热水的玻璃杯:“是不是那个家伙告诉你的,我都和他说了不许告诉你,让你白白跑。”

  “什么叫白白跑,我说小老头,你要我说多少次,身体有不舒服就和我说,你每次都瞒着我,你再这样,我就把你绑去付东,把你困在宅子里,不让你开店,就让你每天躺着。”木荀没开玩笑,要是何景再这样,他是真的打算把他拉回付东放在眼皮子底下照顾了的。

  何景咽下热水,因为气管炎,呼吸声显得特别浓重,连说话都显得有些困难:“我没事儿,不让你回来就是怕你这样小题大做。”

  “你听听你那声,还是我小题大做?”木荀气的在床沿叉着腰。

  而齐知节正好在此时进了病房。

  床上喝着热水的何景逮着他就骂:“你怎么这么多嘴。”

  “我可什么都没说。”齐知节摊着手,急忙撇清关系。

  木荀接过了何景手里的玻璃杯:“我回来看看你,没成想回去见到的是程婶。”

  何景忙着喘气,来不及说话。

  他现在都不能说长句,胸闷气短的很,一说起话来就觉得喘不上气。

  木荀有些担心的摸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护士进来给何景吊上了一大瓶氨基酸,他就又躺了下去准备睡觉。

  何景睡着以后,木荀才想起来被自己遗忘在古玩店里的陆之洲。

  “我去安顿一下陆之洲,迟点过来,麻烦你看着何叔了。”他看了眼手机,好几个陆之洲给自己打的未接电话。

  齐知节听到陆之洲这个名字,就不由得面色一僵。

  木荀已经和这匹斑马发展到能让他带回来见何叔的程度了么。

  “他也来了?”

  “嗯。”木荀回答着,并没有发现齐知节表情的僵硬,火急火燎的出了病房。

  在古玩店里的陆之洲已经和二黄玩了一下午了,木荀再不来,他就要在藤椅上睡着了。

  “这附近的小旅馆不是很干净,远一点有一个小山庄,我带你去那住吧。”木荀跑的一身汗,站在院门口朝着陆之洲招手。

  陆之洲从藤椅上起来,点着头,伸了个懒腰:“是何叔生病了么?”

  他曾经听木荀提起过何景。

  “嗯,刚才去医院看他了。”木荀走过去,提起他的行李箱。

  “你不在山庄住么?”陆之洲见他不拿自己的行李箱。

  “山庄离医院太远了,不方便,你先在那儿住着,过几天不忙一点我再来找你玩。”木荀约了车在门口。

  是一辆商务车,很普通的牌子,这让向来养尊处优的陆之洲坐的浑身不舒服。

  陆之洲安顿好行李,就看木荀在一旁打算离开:“我带了一套南疆玉和几盒藏红花,你现在去医院么?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何叔。”

  “过两天吧,小老头脾气怪得很,生着病就更不乐意见人了,等他好点。”何景要强的很,决然受不了别人拿着什么补品果篮的来探望自己。

  更何况是面都没见过的陆之洲。

  “好吧。”

  木荀出了山庄,就又赶去了医院。

  这两天,他都和齐知节轮流照看着何叔,原本是打算找个护工的,可何景这个怪脾气,别说是护工了,就连木荀有时候都受不了,也就搁置了让别人来照顾他的想法。

  很有默契的是,他和齐知节谁都没有提起当年的事情。

  木荀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竟有点害怕提起.

  夜里,何叔睡下了,医院的陪床很小,木荀睡不习惯,起来去了医院门口吹风。

  竟然看到了在门口抽烟的齐知节。

  男人没料到他会出来,他明明刚才进去看到木荀已经躺下睡了的。

  他急忙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左脚覆上去踩灭了。

  木荀气势汹汹的朝他走过来:“脚挪开。”

  男人用手摸着鼻尖,心虚的垂下眸,挪开了脚:“阿......木荀。”

  他想叫他阿荀,却又想起自己说过,不再这么叫他了。

  “还抽?齐知节,戒不了吗?”木荀不明白,齐知节为什么会染上烟瘾,他向来是个自律到可怕的人,烟酒不沾,早睡早起,保温杯里泡枸杞的惜命老男人,竟然会爱上抽烟。

  齐知节知道自己如果想戒,当然能戒的了,只是,他不想而已。

  烟丝从鼻息之间融进他的喉咙,食管,刺激,辛辣,又让人沉沦。

  最重要的是,只有在这一刻,他才能忘记,忘记木荀已经不是他的阿荀了。

  “你是哑巴么?”木荀急了,眉头紧锁。

  七月份的晚风依然带着一点暖意,拂过二人的面。

  齐知节摇着头,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萎靡不振:“不想戒。”

  “为什么?”

  “因为抽烟的时候我可以暂时忘记。”

  “忘记什么?”木荀听的云里雾里。

  齐知节没有即刻回答他,沉默了还一会,他的回答混在风里,一齐传进木荀的耳朵里:“忘记你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这次换成了木荀沉默。

  齐知节的神情太黯然,太神伤,他都不敢看。

  “木荀,如果,我是说如果。”齐知节想了好一会,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如果你早一点知道有那封信的存在,你会不会给我机会。”

  他知道现在问这些,无论是什么样的答案,都无济于事了。

  可是他还是想知道。

  木荀看着他,长舒一口气,眼眶有点疼,他想,应该是风吹的:“齐知节。”

  “嗯。”

  “如果,如果我知道有那封信的存在,我会给你机会,我甚至会心甘情愿的等着你。”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这样的答案,真的让齐知节觉得遗憾无比。

  他应该高兴的。

  高兴木荀愿意给自己机会,甚至心甘情愿的等他。

  可是,这一切上都有一个如果。

  一阵风又从远方赶来,里头有遗憾的滋味。

  “齐知节,你在邮件里说你爱我,那你觉得,我爱你吗?”木荀盯着他,用那双狐狸眼不加掩饰的盯着他。

  齐知节被他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木荀爱他吗?他也想知道。

  “你曾经应该很爱我。”男人笑着,那双桃花眼里满是遗憾和辛酸:“是我不好,把你弄丢了。”

  “你明明知道,我曾经有多爱你,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陪你去一座常年冰封的城,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你就替我做了决定。”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军训,老命都没了,忙里抽闲码了这章~久等啦。

  好久没有小天使灌溉了(疯狂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