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萧舒月的手忍不住一顿，一道长长的墨迹在雪白的宣纸上划过。
这张纸，废了。
君北寒瞥了一眼，轻笑道：“可惜了。”
“纸多着呢。”
萧舒月很快取来一张新纸，用镇纸压好。
她再次握住君北寒的手，一只手按着他的脸，防止他捣乱，终于将“和离书”三个大字写好。
就在她准备接着写的时候，君北寒突然问道：“这是什么字？”
萧舒月心神一顿，糟糕，只顾着防备君北寒捣乱，顺手写成了简体字。
和的简体和繁体写法是一样的，但离和书不同。
大意了。
“怪我学问不精，提笔忘字，再来。”说着，她捏起这张纸，准备放到一边去。
但，纸很快被君北寒攥住，他仔细看了看上面的三个字，微微皱眉：“你这后两个字的写法不像是毫无章法，莫非，你学的时候，这个字就是这么写的？”
“我说了，是我提笔忘字。”
“不，大魏甚至天下诸国的文字，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写法。而且，据我所知，你从未离开过大魏，那这样的写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萧舒月顿了顿，你这么聪明，让我怎么接着编？
好在，君北寒并未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他看着她，眉目温柔：“舒月，我知道，你有你的秘密。你现在不愿意说，我会等到你愿意说的那一天。但是现在，我们只谈公事，不谈私情。”
说着，君北寒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公事公办地看着萧舒月。
萧舒月愣了愣神，狐疑地在他对面坐下。
“原先的约定既然并未废除，就依然有效。你曾说过会为我做事，而我，会答应你一个请求。既然如此，你我就继续做该做的事情。如你所知，先皇突然暴毙，推举陛下继位本就是无奈之举，他自小不是作为储君来培养的，甚至不是作为一个正常的皇子来培养的。让他做皇帝，大魏冒着很大的风险。起初我毫无信心，甚至为此心力交瘁，直到你的出现，才让我看见一丝亮光，让我疲惫的心有了片刻的松缓。你不知道，你有多么重要……”
听到这儿，萧舒月敲敲桌子：“跑题了。”
君北寒无奈叹气，真是想夹带点儿私货都不行。
他很快说回正题：“现在，朝堂之上，君家和平安侯的势力平分秋色。你也知道，太后原来是皇后，她独得先皇的恩宠，在后宫一手遮天，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孩子会是未来的皇帝。所以明里暗里，朝中不少人都是平安侯的人。这些人分散在朝中的各个衙门，犹如毒瘤一般，很难清除干净。平日里就算是时刻防备，也怕百密一疏。唯一的彻底解决的办法就是，让陛下早日立起来。当他有了自己的见识，处理政事的能力愈发纯熟，朝臣知道更换陛下无望，自然不会再与平安侯为伍。”
萧舒月微微皱眉：“有一个疑问，我藏在心里很久了，或许今日，你可以为我解惑。”
“你说。但凡是我所知的，必定知无不言。”
“如你所言，平安侯的势力如日中天。那么，为何先皇突然暴毙的时候，被推上皇位的不是太后的儿子，而是我弟弟呢？”
君北寒的手慢慢收紧：“因为先皇留下遗旨，立萧锦宸为帝。”
萧舒月摇头：“不，你也说了，他是暴毙而死。暴毙的人，哪里有时间留下遗旨？别说是遗旨了，就算是口谕都未必来得及留。”
君北寒看了看周围，一把拉过萧舒月。
萧舒月挣了一下，抗议道：“君北寒，你又跑题。”
君北寒却没松开她：“舒月，你说得对。暴毙的人，的确是没时间留下遗旨的，甚至，连口谕也没有。”
“那你怎么……”
话未说完，萧舒月懂了。
是君家伪造了先皇的遗旨，推举萧锦宸为帝。
想明白的瞬间，她的眼睛都瞪圆了。
伪造遗旨，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君家如此做，等同于赌上了整个君家的性命！
萧锦宸这个皇帝最好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否则，一旦让太后的儿子继了位，一个伪造先皇遗旨的罪名，就能将屹立多年而不倒的君家彻底铲除。
这一刻，萧舒月终于明白，萧锦宸继位这段时间，君北寒承受了多少内心的折磨。
稍有不慎，君家满门的性命就会因此而葬送。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一句话：你觉得你活得轻松，是因为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她想好了，回去她就磨锥子找绳子，逼着萧锦宸每天再多看两个时辰的书。你得赶紧立起来啊，弟弟！
与此同时，萧舒月思索着她来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突然就明白了：“所以，太后把我嫁给你，她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我从你嘴里套出君家的秘密。一旦她确定这道遗旨是假的，就会对你们君家下手，是吗？”
君北寒点了点头。
一瞬间，萧舒月什么都懂了。
怪不得，怪不得最开始的时候君北寒对她的态度是那个鬼样子。
原来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那时候的君北寒，每做一件事情都要先想一下君家满门的性命，内心的压力可想而知。
在那样的压力下，他没出手杀了她，也是个奇迹。
“舒月，你不知道，当我发现你并不听命于太后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么的欢喜。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在这条孤寂的稍有差池就万劫不复的路上，我不是一个人。”君北寒握住萧舒月的手，那双深邃的眸子始终没有离开她的眼睛，“舒月，很多时候我觉得很累。但，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
说着，他抱住她的腰，脸轻轻地蹭着她的小腹，声音轻缓却深情：“舒月，你的出现，真的让我很开心。”
萧舒月低头，看了看君北寒的发顶，很想对他说一句：大兄弟，你的脸顶到我的孩子了。
但，她是一个有理智的女人，还不曾疯魔。最终，她拍拍君北寒的肩膀：“说完了吗？说完了我们说正事。”
君北寒暗暗咬牙，这个女人，真是过分理智。
这个时候不该亲亲抱抱吗？说什么正事？
正事私事掺在一起说，不好吗？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萧舒月，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温和。
旁人永远无法知道，萧舒月对于他的意义。
她是光，是救赎，是他暗淡前路上唯一的慰藉。
她对于他，早已有了不同的意义。
萧舒月拉了把椅子，在君北寒对面坐下。
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君北寒的目光就落在她的小腹上：“你的肚子鼓鼓的，藏什么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