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妩怔住，莫名其妙地反问：“我让你换个好些的夫子，是不想你好？”
陆行章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怒意：“夫子哪里是说换就换，你知道攒够钱换夫子需要多久吗？等你攒够了，只怕院试都揭榜了！”
“况且，这是李大人介绍的夫子，能差到哪儿去，难不成李大人自砸招牌？”
一涉及学习方面，陆行章就格外容易激动。
而他一激动，反而让孟妩看到他身上少年意气的那部分。
孟妩骤然平静下来，缓缓发问：“若闫夫子真的那么好，李大人为何不给他儿子留着？”
“你的那本书都被他抢去给了他儿子，别告诉我你真的相信李大人那番维护你的鬼话。”
她极少这般冷静，陆行章发热的头脑也逐渐平息下来。
他当然知道李大人不会单纯为他好。
“但有总比没有好。”陆行章闷声这么回答了句。
有个人引导，哪怕是错误的引路，也好过无头苍蝇地原地打转。
孟妩听着他闷闷的回答，心头一软，没来由有几分心疼。
家里落寞后，陆行章虽然嘴上埋怨着，但还是迅速退出了私塾，全靠一点悟性撑到现在。
孟妩默默地望着陆行章，他敛下的长睫遮住了眼睛，看不太清他的情绪。
她捋了捋头发，妥协地：“我冒进了，但是闫夫子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多加注意。”
“我自有分寸。”
“这本书……”孟妩敲了敲《周易》，“这本书最好别全信。”
陆行章冷漠地看着她，隐隐透着嘲讽：“你在教我读书的事？”
看吧，不管是否好言相劝，陆行章都不会信。
孟妩放弃说服他，打算另找办法。
但她没有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你说李大人邀请我们去李府？”孟妩惊讶地确认。
彼时她刚卖完药材回来。
陆行章平淡点头：“恩。”
“还指定要求我们俩去？”孟妩怎么都不肯相信，这李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行章默默地注视着她，已经有了不耐烦：“你到底去不去？”
“去！”
她正好想看看这里真正的《周易》是什么。
这是孟妩第一次进李府，她仰头看着森严的大门，与她的想象有过之无不及。
“李大人恭候多时了。”府里下人毕恭毕敬带着他们进去。
李大人坐在主位上，随意一指两边，“请坐。”
两人落座，李大人和陆行章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着，孟妩实在听不进这些客套，无所事事地坐在那儿，无聊地打呵欠。
“孟妩似乎觉得很无趣？来人，带她去逛逛。”
李大人大手一挥吩咐道。
孟妩求之不得，在陆行章担忧的目光中喜滋滋地出去。
她轻而易举地套出书房所在，又支走下人，偷偷摸摸地进去，蹑手蹑脚地翻到《周易》那本书。
从书皮包装就不一样，她打开来，里面的内容正常无比，是她所知道的那个版本。
果然，这李大人闷着坏呢。
她合上书，收拾好放回原处，轻手轻脚地出去，还没关门，就听到府里下人大呵一声：“你在这里做什么？！”
杂乱的脚步声打断陆行章和李大人的对话，陆行章扭头看向外面，脸瞬间绷紧了。
只见孟妩被李府下人架着手臂，仿佛犯人被带过来。
“大人！抓到她偷偷进了您的书房！”
李大人扫过去，颇为玩味地扬眉：“哦？”
陆行章眉头皱起的纹路能夹死蚊子，才这么点功夫，她就不能消停点？
他狠狠瞪了孟妩一眼，转身对李大人拱手：“李大人，孟妩她向来散漫，冒犯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追究。”
李大人却笑呵呵地抚着小胡子，眯起眼睛：“既然感兴趣，不如一起去看看如何？书嘛，本就不该束之高阁。”
孟妩给他一个大白眼，呵呵，说得好听，怎么不见他把书借出来？
但一起去书房，正好能揭穿周易的真假。
陆行章听到“一起去”时眼睛亮了亮，又有几分犹豫：“这……未免太打扰您了。”
“无妨无妨。”李大人连连摆手。
三人一道来了书房，李大人突然说有要事，只让下人陪同着他们。
在下人的注视中，孟妩先装模作样地逛了下，余光瞥见陆行章已经完全沉浸在书海里，她不动声色地挪去《周易》所在的书壁。
谨慎起见，她勾出《周易》，再度打开，确认内容无误后高声故作惊讶道：“这不是你最近在看的那本《周易》吗？怎么不太一样？”
陆行章闻声看去，敛眉告诫：“注意礼节。”
“真的，你来看看就知道了。”孟妩挥挥手里的书。
陆行章眼神微闪，略略思索后抬步走向孟妩。
“奴婢送茶水来了。”丫鬟适时通禀，来到孟妩跟前，正要弯腰放下茶盏，谁知没注意到脚下的小坎，一个踉跄直奔孟妩，茶水尽数泼向孟妩。
孟妩拿书的手下意识躲闪着茶水，又丢开书急忙去扶住那丫鬟，避免她摔得过重。
她扶起丫鬟，温声询问：“没伤到哪里吧？”
陆行章闻言侧目望向孟妩，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诧异。
丫鬟抬头飞快看了眼，匆匆收拾后捡起碎片离开。
孟妩愣了下，错觉吗？为何觉得丫鬟眼里有抱歉？
她没有细想，蹲身捡起刚才掉落在地的《周易》，递到陆行章手里，“自己看看吧。”
陆行章接过。
孟妩双手抱臂，靠着书壁外沿，悠悠等着陆行章翻看，嘴里却闲不住，压低声音碎碎念着：看書喇
“你看了之后就该明白我为什么竭力阻止你了。”
“这书的内容完全对不上，我就说李大人在诓你，他怎么可能真的对你掏心掏肺？我的话虽然难听了点，但都是为了你好。”
“李大人肯定不希望你成为李公子仕途上的障碍，所以才要把你扼杀在摇篮里。”
虽然这些下作手段不能影响最后结果，但却让陆行章走了不少弯路。
“还没看完吗？这一扫不就知道是不是一样了？”
她说着说着没得到回应，疑惑扫向陆行章，却骤然僵住。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