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进去看看。”普威特女士小声说,韦斯莱的几个孩子走了进去,高大的弗雷德和乔治挡住了赫敏的身体,赫敏心口忽然发冷,她移开了脚步,从玻璃墙上望着房间里的人。

  “我是哈利,你还记得我吗?”哈利小心翼翼道,语气放得极其柔和,“我是你的哥哥。”

  安妮那双瑰丽的红瞳直勾勾地盯着离床边最近的黑发男孩,神色闪动了一下,她微眯着眼睛,歪头思考着什么,哈利心下一松,刚想往前踏一步,安妮察觉到了他的动作,面上露出了反感,“滚远点!”

  她紧紧地盯着他的脸,面部肌肉抽搐着,红眸中浮现出阴冷和痛恨。

  就是他……这个男孩,预言中的救世主,这个世界的中心……有许多人关注他,却忽略了她这个生死未卜的小小婴儿……流落在外,承受几十倍的恶意与侮辱,人人只知道哈利·波特,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可怜虫,卑微的蝼蚁。

  无限的负面情绪涌进她的大脑里,受尽折辱的记忆在她眼前显了又显,她几乎要感受到肮脏的手在皮肤上滑动,胳膊上又显现出丑陋不堪的疤痕,还有眼前笑得邪恶的男人和无数次的殴打……

  从黑暗深处蔓延开来的恶臭黏液几欲要拖动她的身体往下沉沦。

  好恶心……好恶心……

  安妮瘦削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眼中红光更盛,“滚出去——滚出去——”她拿起床上的枕头往哈利身上砸去,“你给我滚——!”

  她通红的眼睛扫视着他身后的人,全部都是红头发,记忆告诉她这些都是韦斯莱家的孩子,他们脸上露出的害怕,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双目。

  “滚出去——你们这帮愚蠢的、恶心的人类——”激烈的情绪波动扰乱了她的思想,她厌恶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只想摧毁——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扭曲了,强劲的热风刮动着他们的脸,普威特女士脸色一变,“大家都先出去!”

  邓布利多神色凝重,伸出一只手点击着玻璃墙,从他的指尖溢出一丝魔力,随后散开到了整面玻璃墙。

  似是许多段记忆画面同时在眼前浮现,耳边的声音愈发纷杂,“吵死了!吵死了!”她狠狠拍打着自己的耳朵,恨不得把它扯下来。

  奇异的低吟声在房间里回响,安妮猛地抬起头瞪向玻璃墙,“邓布利多,又是你……”她的红眸里透着狠戾,“迟早有一天……”她的话还没说完,昏了过去,流火般的长发在洁白的床上披散开来。

  治疗师们冲进房间,地面上被清理一新,安妮沉睡的样子很温顺,与刚才判若两人。

  哈利的内心如同含了一口酸柠檬与苦瓜一起榨成的果汁,无力地趴在玻璃窗前看着治疗师小心翼翼地把睡着的安妮移回正位,斯内普和邓布利多俯身观察着安妮。

  “你们之前进去,她也是这样吗?”哈利轻声问道,西里斯的大手用力地揽住了哈利的肩,哈利听见了他喉咙里的哽咽声,“她不想见到任何人。”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嘶吼到了极致,伤到了发声器官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哈利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在玻璃窗前转化成雾气,他喃喃道,“她为什么会恨我?”他低着头,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了镜片上,哈利摘下眼镜,痛苦地用脑袋撞击着玻璃墙。

  福吉脸色苍白,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赫敏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进房间。

  “记录了吗……对,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加大剂量。”治疗师在一旁小声讨论着,斯内普掰开安妮的嘴,小心翼翼地把药剂一点一点倒了进去。

  邓布利多起身时发现赫敏正站在他的身边。

  赫敏垂眸看着安妮苍白的脸,一段时间不见,她清瘦了许多。

  即使是在睡梦中,安妮的眉毛也微微皱着,这让她看起来又脆弱又惹人心疼,斯内普直起身子,看了她一眼,他漆黑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但又转瞬即逝,与治疗师交谈的时候,眼睛里像是含着冰渣子一样冷漠。

  赫敏走上前,细细端详着安妮的脸。

  前世与今生的记忆交替着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她实在是想不懂为什么安妮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她明明一直都是强大又独断专行、能掌控一切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不需要任何人为她操心的人。

  崭新的结局……她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这就是你所说的崭新的结局?

  死者总是能得到活人的原谅,而你,让我在时光中怀念你的好,原谅了你所做的一切。

  我没有原谅你,安妮·波特,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你。你都想着要让我们的人生重来一次,却还是像以前那样欺瞒我,这就是你的本性,你并不会变得温顺,而我也不会谦让你。

  所以,早点回来吧。

  我们注定要成为彼此的牢笼。

  我已经准备好了。

  赫敏轻轻摸着安妮仅剩的一截右臂,普威特女士在一旁说道,“小姐,病人需要休息,还请你与其他人一起离开房间。”

  邓布利多朝赫敏点了点头,赫敏跟着他走出门外。

  小巫师们情绪低落,哈利脸上还有泪痕,他使劲揉了揉脸。

  “邓布利多,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安妮这样子,总有一天会彻底崩溃的。”西里斯皱着眉头说,“难道要让她一直待在这里吗?”

  “你们也看到了,安妮在没有见到任何人的时候,一个人独处是很安静的,我相信你们乍一看,肯定不会认为她是个病人。”邓布利多神情严肃,“这恰恰是我们最难攻克的地方。”

  “邓布利多,你直接和我们说吧。”西里斯说,“我想现在没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了。”

  “我认为,目前对安妮来说最舒适的状态就是她一个人独处。”邓布利多说,“她的理性还在,她的智慧也在,她一切美好的优点都在,前提是没有任何人扰乱她的生活。而且根据她这些日子的几次过激表现来看,我怀疑她不仅仅只是在害怕仇恨曾经伤害过她的那些人。”

  “她可能是在恐惧人类。”他皱着眉说,“我也无法说清楚,但她给我带来的感觉就是这个。”

  众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邓布利多。”福吉说,“难道……她现在不信任,甚至警惕防备着所有人,包括自己的亲人吗?她担心他们害她?”

  “也许在噬魂咒的作用下,安妮已经对这个世界失望了。”邓布利多叹道,“它虽然没有吞噬安妮的灵魂,却搅乱了她的记忆和思想……我想,她是对这个世界和人生的看法发生了变化,甚至扭曲了。催化剂便是她曾经遭受过的苦痛与磨难,安妮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她在经历了那么多后依旧能拥有爱的能力……而现在,我想她开始怀疑自己所拥有的爱了。”

  “怀疑自己所拥有的爱……”哈利呆呆道,“所以她怀疑我对她的爱,是吗?她不再信任我了,也不会再爱我了。”

  “那么,就先转移她的注意力吧。”赫敏说,“让她自由地在房间里活动,看书,画画,听音乐,下棋……那个房间里太空了,你们这样子只会让她认为自己是个被囚禁的犯人。”

  “你说得轻巧,小姐。”一个高高瘦瘦的男治疗师,不以为意地说道,“东西越多对她越危险,万一她突然发狂把画笔往自己脑袋上捅——”

  “杰森!”普威特女士严厉道,“闭上你的嘴。”

  “她曾经遭受过的痛苦……我也略知一二,”赫敏冷冷地看着他,“我建议负责治疗安妮的治疗师不要是这种口出狂言的男治疗师,这会加重她的病情。”她加重了“男治疗师”这几个字,杰森面露怒意,但在普威特女士冰冷的目光下,他极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普威特女士充满歉意地说道,“我会进行人员调动的,谢谢你的建议,请问我该如何称呼——?”

  “赫敏·格兰杰。”赫敏说,“希望您能多多关注安妮的心理变化,用心呵护她,谢谢您了。”

  邓布利多安抚他们,“暑假期间你们不要太担心,我会时时刻刻关注着安妮的身心状态,一旦有了好消息,就立马通知你们,好吗?”

  “但我们也可以留在这里不是吗?”弗雷德说,“爸爸会同意我们在这儿的,对吧?”

  “当然可以。”韦斯莱先生说。

  “我也会一直待在这里的,哈利。”西里斯说,“你不要太担心,一切都有我们呢。”

  “我不想离开。”哈利轻声说,“我要留在这里,陪着安妮。”

  “你不可以,哈利。”邓布利多说,“你必须回你的姨父姨妈家里,除了那儿,你在任何地方都不安全,伏地魔会派人来找你的。”

  “可我现在有了西里斯,西里斯也是我的监护人。”哈利说,“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和我的爸爸是一样的。”

  西里斯淡淡地笑了笑,摸了摸哈利的脑袋。

  “我和你说过,哈利,你妈妈的血缘魔法只有在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身上才能奏效,你必须要在姨妈家里待满一个月,好吗?到时候我们会派人来接你的。”邓布利多说,“我相信那个时候安妮一定已经恢复了,你要是受伤了,我想她一定会生气的。”

  “可……好吧,我回去。”哈利说,“那我就不能在这儿再多待两天吗?我就在外面远远地看着就好,不打扰她。”

  邓布利多沉吟道,“如果你要待两天的话……可以,但你到时候必须得回去,亚瑟,你到时候亲自送哈利回去吧?”

  “没问题。”韦斯莱先生说。

  邓布利多看了看赫敏,“赫敏,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赫敏和他走到空地的另一边,“邓布利多教授,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发现你刻意地没有让安妮看到你,”邓布利多说,“为什么呢?是害怕她看到你了也会情绪激动吗?”

  韦斯莱先生在房间外变出了好几张床铺,让孩子们好好休息一会儿,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哈利在西里斯的坚持下躺在床上休息,而斯内普、麦格和弗立维在房间里看着沉睡的安妮,治疗师们和他们交流了一会儿,离开了走廊。

  “我还没做好准备。”赫敏犹豫了一会儿,才和盘托出,“就在她受折磨的同时,我在观众席上昏迷了过去,然后……”她吸了一口气,“我就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

  她看着邓布利多的脸,他好像并不感到意外,一脸微笑地望着她。

  “从你闯进校长室里的那一刻起,我就意识到了你身上的不一样了,赫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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