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筹惊魂未定,毕竟娇生惯养长大,又年轻气盛, 第一反应就要发怒,在被高中玄不动声色拽了一下后,才勉强收回即将脱口而出的呵斥。

  那侍从也吓得不轻, 这两位如今可金贵的很, 要是磕着碰着了,他可是要负连带责任!也顾不得其他,忙问:“哟!两位公子可有伤到?若是有伤, 宜先去看太医,奴才上去后定向陛下好好说明缘由。”

  周筹自是寒暄说不用, 虽然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火, 但此情此景……到底耐着性子安慰那侍从。

  高中玄眼尖, 一眼就瞧见光溜溜地板上静躺着一个西洋望远镜, 那玩意儿外壳虽然完好无损,镜片却摔了个粉碎,看来就是它差点砸着他们。

  那头周筹正安慰那侍从,这边高中玄就鬼使神差般捡起了那物件, 凑近打量,这望远镜做工精细, 外壳更是镌刻着繁复的花纹, 一看就不是凡品。

  几人正在下面磨蹭, 上面却早已等不及派了人来。

  来者正是伺候五公主的侍女莹儿。

  莹儿见下面一团乱,便知是自家公主方才掉落的望远镜惹的,思及夏祎一贯不得帝宠,怕她因为此事引得皇帝愈加厌恶,万般无奈下,只得哀求那侍从和高中玄、周筹不要同陛下提这事。

  侍从也不想惹麻烦,一听高中玄和周筹不计较,当然乐见其成,毕竟若是闹到皇帝跟前,他自个儿少不得也要被牵连问责。

  其实五公主也并非是个毛手毛脚的糙性子,顶多跳脱些。不过,正因为跳脱,胆子还奇大,这才拿出早早准备好的西洋望远镜偷偷观察瀛洲塔对面春江台上的新科进士们。

  这傻姑娘还真以为自个儿的夫婿要从春江台上面的这批人中选,立时便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要不也干不出这么不合规矩的事来。

  话说她正拉着黛玉看的起劲儿,边观赏边吐槽抱怨今年的进士咋都又老又丑,不妨上面突然派了人下来,说是皇帝要见五公主。

  夏祎刚做了坏事,心本就虚,一听平时不待见她的父皇如今竟破天荒主动召见她,心情一激动,直接失手将望远镜掉到了楼下。

  不过她也没心情顾及这些,先去应付自家皇帝老爹要紧。五公主就这么忐忑的上了楼,她本来还在猜,究竟父皇为啥突然召见她。要知道,除了皇家的一些重要席会,须得每个皇室成员都到场,她一年到头能见到夏顼的次数一个手指头绝对数的过来。

  如今在这样特殊的地点、特殊的时间召见她,该不会是……已经给她找好了夫婿吧!

  可如果真是这么个原因,咋只叫她一人呢?明明四公主也和她待在一处,若果真如她所想,也该一并叫上四公主才是。

  怪哉、怪哉……

  高中玄和周筹刚上到瀛洲塔第四层,就迎面和五公主撞上。

  五公主心里正为方才的事烦闷,哪里顾得上别人?不等侍从叩见,直接一甩衣袖退到门帘内,让高中玄一干人先上去。

  高中玄在见到夏祎的那一刻,心神再次翻涌,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重新开始撕咬凌虐他的心灵,失神间,竟有片刻的恍惚。

  还是周筹提醒他跪下他才反应过来。

  “臣等,叩见公主殿下!”

  原来……她竟是公主。

  *

  周府。

  周老太爷正和周放、周牧放声大笑。

  周放倒还好,周牧却是乐得合不拢嘴,对自个儿老爹竖起大拇指,“高!爹,真高!果真如你所料,那高中玄到底还是点头应下了这门婚事。爹,您实在是料事如神,即便诸葛在世也比不上您老人家!”

  周老太爷被小儿子的甜言蜜语哄的身心舒畅,到底顾及着父亲的威严,纵然心里乐的一批,还是端着架子笑骂:“我把你没了嘴的!打小就爱油嘴滑舌,三四十岁的人了,还和年轻时一样的德性,叫老子我替你害臊!”

  周牧实在是高兴,宝贝女儿有了这样好的姻缘,这辈子都能安安稳稳、尊尊荣荣的过完一生。所以即使被老爹骂,也丝毫不影响他乐呵的心情,厚脸皮的特性顿时显现出来。

  跟个哈巴儿狗似的凑到周老太爷面前,恭恭敬敬给自个儿老爹“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爹!我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砰……一个。

  “爹!我祝您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砰……两个。

  “爹!我祝您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砰……三个。

  周老太爷此时已经笑得说不出话,几乎就要笑得背过气去,笑得浑身没有了气力,颤颤悠悠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周牧说不出话来,原本冒着精光的眼睛此刻已然眯成了一天缝。

  他心里虽然也高兴孙女有了这么个好去处,不过这却是他大孙子的前程换来的,是以心情是比周放的好些、比周牧的差些,远不够让他高兴成这样。而他之所以会这么开心,还是这个小儿子实在是哄人,三句话,句句说到了他心窝上,诚意还十足,那磕头的响声简直要震塌了屋顶上的房梁。

  两个儿子,他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儿子,虽然没有他大哥成器,整天惹他生气又不务正业,却实打实是个蜜儿做的,再没有比他会哄人的了。

  周笙从自个儿大伯母口中得知这桩婚事后,十分惊讶,震惊都是摆在脸上的。

  一贯对周笙严格要求的刘夫人蹙了蹙眉,呵斥道:“笙儿!你做的什么怪表情,你的淑女风范呢?大家小姐的规矩都进了狗肚子了?”

  一连串的问责让周笙吐了吐舌头,叫刘夫人的眉蹙的越来越深,赶紧躲到周夫人身后,抱着她宽阔敦实的后辈挑衅坏笑着看着自己母亲。

  刘夫人气的嘴直抽抽,要不是顾及妯娌在这,她当即就要给好好再教周笙背规矩。

  周夫人性格宽厚慈爱,笑眯眯将躲到她身后的周笙搂到怀里,“弟妹,你也别对笙儿管的太严。我冷眼瞧着,笙儿不管哪方面都是极好极优秀的,尤其这才女的赫赫声名,是多少小姐们求也求不来的。”

  刘夫人笑道:“大嫂,您就别夸她了。再夸,她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妯娌俩接着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起来,周笙不耐烦听她们的家长里短,就趁她俩不注意,悄悄躲回了房间。

  唉……说实话,她咋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嫁给高中玄。

  这厮日后可是一代名相啊,还是谥号‘文正’的那种猛人。最最让她隔应的是,这个高中玄一辈子没娶,为的就是心底那抹对五公主夏祎的暗恋。

  所以,他咋就突然答应了这门亲事呢?

  他们好像没见过面吧?所以不会是一见钟情,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周笙百思不得其解,思考了一整晚,再回想那本小说有关高中玄的所有情节,以及作者对这个人物的评价,周笙悟了……

  高中玄是个妥妥的政治动物啊!原书没有她的存在,周家也没主动和他联姻,高中玄本人更是直到五皇子登基,有了从龙之功后才知道他一见钟情的美人是公主,此前他一直是在守身的!

  唉,周笙真是越想越隔应。嫁给这样一个早就心有所属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呢?即使这人日后能飞黄腾达,即使这人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可她就是隔应的不行。

  不过依照目前她家对这门亲事的满意程度,退是不可能退了,只能接受。毕竟若是闹起来,周家一众长辈问她因何缘由要退,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他早就心有所属吧?

  这在这些习惯三妻四妾的古代人看来,因为这个退婚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爱不爱情的他们才不在意呢,他们唯一在意的就是主母的位置谁坐?长子从谁的肚子里先出来,沉溺儿女之情只会让他们这些古代长辈瞧不起,以及嗤之以鼻。

  想到这些,周笙也彻底死了心,只能认命接受这桩婚事。

  可接受这桩婚事就有个很大的问题摆在眼前,那就是,她如今不过十五、六,这要现在结婚,搁现代算犯法呀。

  这、这、这……

  别的她都好接受,唯有这个,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年龄,也就是现代上初三高一的年纪,单纯的一批。说来也难为情的很,周笙两世为人,心理生理却都还是个处女,真就……谢了。

  所以她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年纪嫁作人妇,怎么着也得等到十八岁吧?

  正当周笙纠纠结结个把月儿后,高中玄那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江州的老爹病危,过了半月,高中玄的老爹直接去世。

  这下好了,刚高中的高中玄不得不回到家乡江州丁忧守孝三年。自然,和周笙的婚事也得等到三年后再进行。

  周笙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窃喜,毕竟可以不用以十五、六的年纪完婚。然而窃喜过后,却是深深的自责愧疚,该不会是她咒的吧……

  *

  端午节前后。

  圣上立即给四公主和五公主赐了婚。

  五公主赐婚南平大长公主的长孙李玩,四公主赐婚给吏部侍郎周放的独子周筹。

  两位公主都将于明年完婚。

  夏祎一开始还对这门婚事不满意,认为死对头四公主嫁的周筹考中了进士,自己嫁的李玩名落孙山,为此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闷气。

  黛玉作为好友当然是安慰她啦,说南平大长公主是高祖皇帝的小女儿亲骨肉,辈分不是一般的高,夏祎若是嫁给她的孙子,论辈分,她就是四公主的祖母级了,也算占了她的便宜。不过这话也就在闺房内玩笑玩笑,要真这么论,夏顼岂不是还得叫夏祎姑妈?这不扯淡嘛!

  当然了,黛玉也说自己叔叔和李玩的叔叔玩得好、走的近,届时俩人即便各自嫁人,也能保持不错的关系。就冲这点,夏祎才算没那么生气。

  说到底她也明白,不论是作为儿还是臣,都没有能力拒绝夏顼给她定的亲事。说这些,也只不过是发泄发泄被人支配的憋闷罢了。

  其实啊,她心里,门清儿。

  五月份。

  晋成公主怀胎八个月,早产加难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