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后没多久, 三皇子夏祥就举行了成婚仪式,娶的是忠顺亲王的外甥女裴氏,也是出身王侯之家。

  南柯国有制, 凡皇子、公主, 必得成婚、出嫁之时才能获得封号,皇子也才能出宫建造自己的府邸。

  三皇子完婚不久,便被圣上册封为裕王, 并于宫外建裕王府。

  与此同时,甄太妃接到来自江南的家书后身体就开始欠安,后来更是终日缠绵病榻。

  圣上忧心太妃的身体, 便命江南甄家进京探望。

  贤妃亦是焦焚不已, 无他,而是她深知依照圣上对太妃的感情,到时太妃万一有个好歹, 少说一、两年内见不得婚嫁事,申椒已经十八, 再拖两年, 可就到二十了!

  原先她说申椒“老姑娘”或许有些言过其实, 可要真到了二十再论亲, 会叫人笑掉大牙的,即便嫁进去了,也难免会因此事成为他人的谈资。

  这是她这个做姑母的不想看到的。

  咸福宫。

  “姑母!”

  贤妃见申椒到了,忙将她拉到一边坐下, 随即将太妃病重一事跟她大概说了一下。

  申椒自小在宫中长大,自然听懂了贤妃的弦外之意, 因着心中有事, 于是低了头, 不发一言。

  贤妃见她默不作声,愈发焦急。

  “你怎么回事?平时大大方方的,怎么这种时候反倒扭捏起来?”

  申椒张了张嘴,想开口,可话到嘴边又停住,如此反复,把一旁本就心焦的贤妃急的无可奈何。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啊?有话就说呀!别吞吞吐吐的,你要急死姑母呀!”

  申椒心中细思一番后,到底红着脸,凑到贤妃耳边……

  贤妃听完,脸色虽缓和了下来,可依旧蹙着眉,沉吟好一会儿后,才道:“的确棘手。”

  不过有了人选就好办多了。

  于是转而拍了拍申椒的手,温声安慰着:“放心,好不容易有了合眼缘的,姑母定为你办妥。”

  申椒闻言,脸上的红晕更深。

  贤妃见着平时雷厉风行的侄女如今也做个女儿态,不由得又是一番打趣。

  因着夏顼近日忙着在甄太妃处侍疾,贤妃便将申椒留在宫中住了几日。

  黛玉经上次一事后,心中感激她,与申椒较之原先走的更近,往常只有申椒去找她玩,而今也会主动到咸福宫串门找申椒。

  五公主还因这事吃了飞醋,闹的黛玉又好生将她哄了几番才罢休。

  本来这事是于礼不和的,可一来,贤妃是“宠妃”,既是“宠妃”,那么有点特权也情有可原;二来,夏顼身为枕边人,非常了解贤妃对这事的忧心重视程度,所以十分痛快的应允了;最后吧,这的确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隐蔽点、低调些,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

  其实贤妃也在赌,申椒是她看着长大的,申椒提起那事时羞答答的模样她都看在眼里,她也是过来人,很能体会个中滋味。可事情难就难办在,申椒看中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娶妻或是有没有过婚约。

  没有的话,皆大欢喜;万一有,再好也不能嫁!

  虽然申椒隐约透露,那日见着的可能是林家那位哥儿,然而婚姻大事,岂容儿戏?弄错了,岂非要陪进去一辈子。

  所以啊,目前唯有小心再小心。

  好在经过申椒确认,那日她见着的的的确确是林清,没有娶妻亦未有婚约,还是个“才貌双全”的探花郎。

  出自姑苏林家不说,连林如海唯一的女儿也早早与她们相处融洽,到时嫁过去,还能免了“姑嫂”之争。

  常言道:姻缘天定。

  如今想来,确有几分道理。早先为着这事忙里忙外,到了,“机缘”竟就在眼前。

  可知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所以缘分这东西,真妙不可言……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夏顼一道召令,就将林如海召回京都。

  本身甄太妃病重,圣上允许甄家进京探望就有对江南一事“暂停”、“中止”一意,所以林如海而今进京权当短暂休个假,耽误不得什么。

  贾家与甄家是老交情,得知甄家马上要进京后,立马里里外外收拾起来,好迎接这位老世交。

  晚间,荣禧堂。

  贾政给贾母请完了安,又在旁陪着说了几句话,贾母便命人出去,只留她母子二人。

  贾母不说话,贾政也不敢贸然开口,于是房内静默了好一会儿。

  “近日,裕王殿下新纳了个侧妃。”

  贾政闻言,原本低垂着的头猛的抬起,神情略有错愕。

  贾母也不管他,意味深长又补了一句,“是吏部侍郎周放的女儿。”

  吏部侍郎周放,三皇子生母的堂兄弟,是支持三皇子的文官派系的骨干人物。

  “可、可,裕王殿下才新婚就纳侧妃,不明摆着打王妃的脸么?”

  贾母不理,继续叹道:“而今太妃娘娘凤体欠安,裕王殿下又率先娶了一个侧妃,按皇后娘娘的意思,元儿怕是又得等几年才能进府。”

  贾政在旁一听,急了,“元儿进宫服侍贵人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的周家行咱贾家不行,再说元儿年岁愈发大了起来,到时就算入了王府,过了生育年龄可该如何是好?”

  贾母听罢,半天没有作声。

  事实上,贾政忧虑的也是她所忧虑的。本来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谁知圣上竟突然对江南展开清洗,扰乱了原本的计划。

  思及甄家即将进京,贾母的心思不由得活络起来,“林家那位哥儿,可还未娶亲罢。”

  “母亲,你……”贾政很诧异,贾母竟还没有断了与林家联姻的心思。

  贾母语气极为无奈道:“往后几年,不知又是何等光景。五皇子虽也是个好的,可申家与咱们,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今之计,唯有坚定站在裕王殿下那边才能有些许胜算。而今江南事态愈发严重,裕王殿下也是看在眼里的,如若我们不主动做出些改变,势必要沦为'鸡肋',到时处境于咱们可就愈发不利了。”

  贾政细思一番,还是觉得不妥,“母亲,那林家哥儿如今顺利选上了庶吉士,前途无量,已有好几户权贵人家相中他,权势富贵较之咱们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

  贾母斜了他一眼,“你说的我能不清楚?甄家隔日便要进京,太妃娘娘如今可仍健在呢!总归咱们是一条船上的,那就让他们亲自谈,万一谈不拢,再从长计议,总比坐以待毙强。”

  末了,又深叹道:“自如海认了那林家哥儿做兄弟,局势就开始大变,以致成了如今的烂摊子,我年纪上来了,撑不了多久,到时由你们这些小辈掌了家,还不知要如何,唉——”

  贾政素日最是孝顺,如何听的了老母亲说这话?于是愈发潸然泪下,“母亲!您是有福气的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哪能说这丧气话?都是做儿女的不孝,才让母亲为我们处处操心!”

  该说不说,要不贾母偏疼小儿子呢,每到要上演“母子情深”的时候,贾赦都不见人影,瞧人贾政,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面上的孝顺无可挑剔,老小孩、老小孩,谁不喜欢听好听的?

  果不其然,贾母见小儿子这样为自己着想,也不由得动容,又瞧儿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哭的跟什么似的,愈发心疼,和他说了好些体己话才放他走。

  贾政回到自己院子后,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休书一封给林如海。

  林家而今今非昔比,他同林清那个小辈说不上话,族中子弟又没甚能耐,只有宝玉与兰儿在功名一事上尚有望,兰儿还小,宝玉如今最紧要,若能让林清教导他一二,往后必定受益无穷……

  春江宴后,李仪芳授翰林修撰,林清授翰林院编修,刘道安授中书舍人。

  三人虽不在同一处,但离得近,偶尔也会相邀一聚。

  这日林清下班回来,却被人告知大老爷回来了,正在书房等他。

  林清又惊又喜,他怎么半点消息也没得?

  顾不得其他,林清忙向书房赶去。

  刚一推开门,却见林如海早已端坐在书桌前,正捧着一卷书细细阅读,闻得声响,抬眼一看,见是林清。

  笑眯眯道:“清儿。”

  林清见他如今这形销骨立的模样,一声“大哥”刚叫出口,立即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