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在的地方离那人不算远,但叶白柚为了找好的竹子,专门待在一个竹枝茂密的地方。

  视角盲区,别人是看不见的。

  “是吗?”叶白柚往后一看,只勉强看到了个白花花的影子。

  后脑勺一紧,叶白柚被迫对着沈无璟。后头那玩意儿,他是看不见了。

  脚步声从上到下,掠过两人不远处的台阶。紧接着往远处消失。

  叶白柚想八卦一下究竟是谁,但眼睛只能望着沈无璟的下巴胸膛。他只觉自己跟男人网里的鱼似的,跑不出去。

  叶白柚无法,只能盯着他侧对自己的流畅下颚。

  “为什么你能看,我就不能看。”怨念的声音带着委屈的眼神儿,装可怜。

  沈无璟:“脏眼睛。”

  头顶的手一松,叶白柚忙往周围扫了一圈。早就没了什么人影。

  他失望叹气。

  “是谁啊?我们村的人吗?”

  沈无璟看着哥儿求知的眼睛,抬手戳着他的眉心将人抵开。

  叶白柚闷哼一声,抓住男人的衣摆不让他走。被迫仰着头,不死心问:“是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

  “哥儿家家的。”

  “男人家家的!”叶白柚沿着衣摆攀上沈无璟的手,死死抱紧,“说不说!”

  沈无璟无奈:“是你们村的。”

  “谁啊?”哥儿垫着脚,半个身子的重量搭在他的手臂上。双眼璀璨,甚至下巴悬在了自己的肩膀。

  沈无璟耸了下肩,将哥儿弄下去。“不认识。”

  “笨啊!你都在村里呆这么久了,还不认识!等回去了,你见着人给我指一指。”

  沈无璟不吭声。但叶白柚的看着他的眼睛越来越热切,再不应下,准要上手。

  沈无璟不得不避开眼,只囫囵低“嗯”了一声。

  “好孩子。”叶白柚猛拍了一下沈无璟的肩膀,回去拉竹子。

  刚刚就那一刀,直接震撼住了叶白柚。

  腿粗的竹子,一刀砍断,刀口平整光滑。以后要是送进山里打猎,那岂不是更厉害。

  救了两次,不亏。

  叶白柚双手将竹子拖拽下来,沈无璟单手接过就走。

  到家后,回望后面的路。雪地上拉出一个长长的痕迹。

  弄蛛网灰尘,用的是竹枝。用砍刀剔下来,找根儿趁手的长杆子,在顶端绕上一圈绑好就可以用了。

  每个屋子弄上一遍,接着开始清扫。

  回来之后,沈无璟窝进他自己的房间。叶白柚说要给他房间弄一下,竹竿子就被他接了过去。

  叶白柚正好轻省,拿着扫帚从厨房扫起。

  从灶头到柜子上。扫到猫窝边,叶白柚将背篓里蜷缩成一团儿的大毛球托着肚子抱出来。

  这家伙睡得熟,抗在肩上都不动。

  背篓里面的稻草旧衣服倒了,重新换上新的稻草。又薅了几把又软又热乎的肚子,重新给它放回去。

  叶白柚眼睛被肩膀上的深色晃了一下,细瞧,是一道深的湿痕。

  “咦惹……”他抓着猫脑袋看去,“还流口水,你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擦了擦,叶白柚拍了下猫屁屁,又继续扫。半个下午的时间,全花在了收拾屋子上。

  叶白柚出门,看着沈无璟那依旧紧闭的门。“这是?又病了?”

  出去一遭,回来的时候他的鞋子已经湿了。那人应该也是一样的。但家里的鞋除了他的,就没适合男人穿的。

  叶白柚转头一想。

  算了,他又不是他爹,管那么多闲事儿干嘛。

  叶白柚敲了敲他的门:“沈无璟,吃饭了。”

  门打开,一道黑影从窗中越出。叶白柚看去,却被沈无璟的脸挡住了。

  沈无璟:“你看什么?”

  叶白柚揉了揉眼睛:“刚刚好像看到个东西,从你窗户出去了。”

  沈无璟面不改色:“可能是哪里来的鸟。”

  “或许吧。”

  门关上,沈无璟房间的书桌上堆积着厚厚一叠信件。等沈无璟回来的时候,原本的已经不见,唯有新增的一堆整整齐齐放在另一边。

  ——

  临近年关,村子里也越发热闹了起来。

  贴桃符,点鞭炮。小孩穿着还算新的花袄子在村子里四处奔跑。兜里鼓鼓的,都是村子里的阿叔婶子们一个抓一点,给小兜兜塞满了的。

  跑着跑着洒了,后面的小孩就会呼喊着提醒。

  前头的那个就会乐乐呵呵停下,将地上的捡起。袖子上擦了擦,直接扔进嘴里。

  躲猫猫,堆雪人,玩儿沙包……小孩的春节,是最快乐的。

  虽说除夕夜算得上一年之中吃得最好的了,但叶白柚家的餐桌上,也只有还算好的白米饭,冬笋以及野菜菌子汤。

  油他舍得放,但是没肉。

  沈无璟坐在哥儿对面,头一次吃的这么寒碜的年夜饭。

  不过他筷子没停,慢条斯理地吃着。不知道还以为他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呢。

  叶白柚看着一桌子两个菜,问:“你就不觉得,咱家太穷了?”

  沈无璟算了下自己的家当:铺子投入的钱还没赚回来,祖父为了他这边好好过年,单独将自己的养老钱偷偷拿了出来。

  但沈无璟还倒欠着不少钱。所以至少比自己好些。

  他专注看着叶白柚道:“还行。”

  叶白柚筷子一放:“没志气。”

  沈无璟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安慰叶白柚道:“已经很好了。”

  “这叫什么好,吃个肉都没钱。”

  “那是雪大了,路出不去。”

  要不是雪太深,小白又出去干活了,山里的人下来也难。不然应该能吃到一点肉的。

  沈无璟看哥儿红润的脸。

  “少这一顿,也没什么。以后吃的就多了。”

  “嘿嘿。”叶白柚眼睛忽闪。

  沈无璟:“笑什么?”

  “等着。”扔下这一句话,叶白柚往厨房走去。

  沈无璟起来跟着,发现哥儿手里拿的是酒。

  “没有肉,但是有酒。”村里人家里哥儿或者女儿的,都喜欢在地里埋下一坛酒。以后人嫁出去了,这酒也就可以拿出来开封。

  叶白柚这个,是原身的酒鬼爹藏的,被他收拾屋子的时候找出来的。

  要不是地上不平坦,他用铲子铲了几下,没准儿还真就叫他给错过了。

  酒坛子封得严实,上面的泥已经被洗干净了。

  宽肚的坛子,里面约莫还有五斤的样子。一揭开盖子,醇香弥漫。

  叶白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沈无璟见他抱着重,伸手接了过来。“你要喝酒?”

  两人回到堂屋,叶白柚端着三个大海碗往沈无璟身前一推。“满上。”

  “你能喝?”

  “不要小瞧我,千杯不醉。”

  沈无璟半点不信,不过还是给他倒上了。

  酒液澄澈,偏黄色。带着浓浓的粮食味道。叶白柚小抿一口,入舌辛辣,回味香而甜。劲儿还挺大。

  “好喝!”叶白柚双手捧着海碗,看着沈无璟催促道,“你试试。”

  沈无璟淡定地执碗,唇沾了一点。

  浓郁的味道席卷舌尖,犹如咀嚼了一口的薄荷,那股酒香冲头而上。而从喉到胃愈发暖和。

  “怎么样?”

  “尚可。”

  “切——”叶白柚又灌了一口,“不过能得沈大少爷一句尚可,应当也是不错的。”

  叶白柚一口菜一口酒。吃着吃着,就安静下来。

  他失神地盯着那独独多拿的一个碗,如蜗牛一般,缓缓抱着酒坛子将其倒上。嘴里咕哝着沈无璟听不明白的话。

  哥儿是醉了。他想。

  倒好了,叶白柚又端起自己的碗要喝。

  手腕被沈无璟截住。“适当,你已经醉了。”

  叶白柚没喝几口,但脸颊绯红。鹿眼含水,眼尾下的泪痣如落下的点睛之笔。红唇湿润,发丝散开在脑后。一张脸在烛光中明艳异常。

  沈无璟看着看着,端着酒抿了一口。

  “哥儿好看。”

  叶白柚只看得见他的嘴唇在动,却要等许久才能反映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待明白过来,他双眼弯弯,长睫漾着柔软。像凳子上摊开肚皮呼呼大睡的猫,难得乖顺。

  叶白柚:“你也好看!”

  “最好看!”他强调。

  沈无璟眼神一暗,侵略的目光落在叶白柚身上,一瞬不瞬地将他包裹收拢。

  但醉了的人丝毫不觉。

  叶白柚吃饱了,摇晃着站起来。冲着沈无璟摆摆手:“明天见。”

  “我说我酒量好着呢。”

  “喵呜——”小璟看他走,在凳子上伸了个懒腰跳下去。扬着尾巴紧紧跟上。

  “嘭!”

  “啊呜……疼!”叶白柚捂住头,晕头转向的。

  明明出门的时候看清楚了,但是谁会料到这门框可以移动,直接跑过来撞了他。

  他戳着门口恶狠狠:“小心着点!总要给你宰了吃!”

  沈无璟单手撑着下颚,放松地靠在凳子上看着叶白柚对着那门框一阵数落。然后又捂着脑袋蹲下来。

  本以为他是困了。

  沈无璟长腿舒展,刚要去扶。结果人继续抱着门框数落。

  他哑然失笑。

  “哥儿真有趣。”他走进,就站在叶白柚的身后。人醉了,心里的话也就自然而然能说出来了。

  “叶白柚。”

  “昂。”叶白柚蹲在地上,仰着个脑袋看他。眼前人像个醉鬼,歪七扭八地站不稳。

  他急了:“你不要动,站稳!”

  叶白柚觉得脑袋沉,手上一松,直接往后倒去。

  沈无璟站在原地没动,随后腿就当了哥儿的垫背。

  “沈无璟啊。”

  “嗯。”

  “我好想回家啊。”

  沈无璟眸光闪动,知道哥儿有些不同,但也不想多问。

  谁知……

  “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还在家等着我呢!我好想好想回家啊!”

  叶白柚后脑勺抵着他的膝盖,仰头这么盯着他。傻兮兮问:“你能送我回家吗?”

  沈无璟捻指,轻声:“你不是在家吗?”

  叶白柚的眼神骤然落寞,清醒了几分。他怏怏地垂着头,蛄蛹着侧靠在沈无璟的腿,双手抱住。

  “对啊,我在家呢。”声音怅然,带着难以琢磨的悲伤。

  他慢慢闭眼。“晚安哦。”

  沈无璟轻叹一声:“地上凉,起来回屋里睡。”

  没人回,低头一瞧,叶白柚已是睡熟了。

  沈无璟挪动下腿,哥儿像是不耐烦,又将胳膊收得紧了些。

  沈无璟托着人的背跟腿弯,打横抱起。

  才到他下巴高的人,缩在怀中小小一个。细胳膊乱扒拉,待找准了自己脖子直接一搂,安安心心将脑袋埋在颈窝。

  沈无璟眸光渐暖,将他放回房间。

  叶白柚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而沈无璟的卧房内,灯光却是亮了大半晚。

  春节,正是事儿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