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汁人昏迷着，眼角却遏制不住地落泪，等他从冰天雪地中醒来，才发现时间不过过去了一刻。而这一刻又格外地漫长，漫长得他觉得连自己也被世界给抛弃了。
“青汁。”红道，“你还好吗？”她伸手要扶他，却在半路被狠狠挥开。
“滚！你根本不是红！”青汁吼道。
红的手停在半空，“我为什么不是红？”
“你别骗我了！你们都被侵入了！”青汁过于激动了，以至于最后哽咽得竟像请求。“你别骗我了……”
红在离他一米远外的地方，无意识地歪了一下头，“可我们的记忆里没有被侵入的痕迹。”她说这话的同时，蓝，以及身后的克隆人军队也都无意识地歪了一下头，整齐得教人心悸。
青汁绝望道，“因为不是侵入，是融合。”这不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吞噬，而是许多生命的融合，这才能解释，红的克隆人军队为什么能掌握那么专业的航行技能。
而红，作为被融合者，根本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风吹过青汁的大脑，他好像清醒了，又好像宁愿浑浑噩噩，他痛苦地坚持道，“他也和你在一起吧，杀掉阎中将的那个人。”
“让他出来，我有话要问他。”
红看着他，脸上的诧异不似作假，只是她的脸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变成了另一个人，青汁经常在基地总部的先进榜上看到他。
因他身患癌症，仍勤勉工作，更被授予了“先锋科学家”的称号。
阎肃曾跟青汁说过，虽然自己从不信任那些给自己注射T病毒，获得非人的能力，又自称为研究的研究员，但如果是他的话，却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能为他延长一点寿命，那这T病毒也勉强算有点价值。”这是阎肃的原话。
可他一直没有注射T病毒，他一直消瘦下去，意志却如他的名字一般刚强——方志刚。
“为什么？”青汁喃喃道。“你知道你给基地带来了什么吗？”
“我们原本可以再坚持……”
“青汁啊。”方志刚背着手，宽容地叹了口气。“你认为，世界是什么？”
“是现实吗？”人类已事实上全面溃败，艰难寻求出路的现实。
“是他人吗？”一起奋斗的、共事的、甚至是相爱的人。
“还是自我。”
方志刚的目光透过青汁，仿佛在看很多人。“有时我觉得，我们花费太多时间在无用之事上，却忘了自我。”
“我们的寿命太短了。牙牙学语，吃饭睡觉，谈情说爱，抚育子女，已花去了太多时间，以至于当我们所拥有的知识接触到世界时，已经垂垂老矣。”
“就算为此付出一切？”青汁咬牙。
方志刚微笑，“朝闻道，夕死可矣。”
“你就不考虑一下你的亲人？”青汁怒道。
方志刚大笑，“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真实，抑或是虚假的呢？”
“还是这个世界为了阻拦我，给我设下的圈套？”
“我曾经那么想要知道的世界的真相，现在我知道了。我不后悔。”
没等青汁质问，方志刚面容变得模糊，又恢复了红的模样。“青汁，你还好吗？”
青汁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拎住了红的领子，一只拳头高高挥起，正要砸下。他把手松开，环顾四周，他竟看见许多人的脸，自己的老师、亲人、甚至还有阎肃，他们问道，“青汁，你还好吗？”
他们看起来如此真实，每一个动作都找不出和记忆里偏差之处，而青汁也知道，他们确实是他们。他跪在地上，堵着耳朵，闭着眼睛，不听不闻不看，而那些他所贪念的声音仍源源不断地传了进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真实，还是虚假的？
还是这个世界为了阻拦你探寻真相，给你设下的圈套。
*
“i71，让我来。”端泽道。可i71仍是蹭了蹭他，拒绝了他这一命令。
刀既然抽不回，i71选择干脆放手。他又抽了一把刀，两刀于空中相会，i71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他太弱了。
i71心里自责道。太弱了，我为什么不能更强一点呢。可他又知道这是无解的，于是他也不再去想，只一昧地将这必输之战进行到底。
“又是这样。”兀打了个哈欠，“不肯放开手脚的小朋友。”他知道对方在顾忌什么，他也同样顾忌这一点。只是就连他也对这无尽往复的循环感到不耐烦。于是兀决定去触碰一下这禁区。
祂的面貌又开始变幻，这一次祂的脸不是剑客那副面目沧桑的模样，而是头发渐长，祂的眼睛如琉璃一般清澈，面目逐渐趋向熟悉。
这如在斗牛前抖开的红布，i71发怒了。
端泽还未来得及看清，就见i71一刀狠狠地劈砍过去，从头劈至了脚。他没有抬头去看自己的对手。
尸首跌落在地上，端泽只能在眼角的余光看见手指在微微颤动。而i71没有给他再看一眼的机会，他停下刀，在眼前蒙上了一块黑色的布。
被极夜包裹的雪地，不知何时刮起了带着咸腥味的海风。风刮得黑布扬起，i71伏下身体，长刀对着正前方的月色拉开，做出防守的姿态。
“呵呵，你在闭目塞听。”兀笑道。
i71只余听觉、嗅觉、触觉，他听见地上传来窸窣的蠕动声，于是那刀便狠狠地朝那处削去。
刀插入血肉，鲜血溅射在i71的下巴，和眼睛上蒙着的黑布上。这时刀下又变成剑客的声音，“好刀，哈哈，好刀……”
刀光在黑夜中相接，仅凭声音，只觉遍地都是铮铮刀声。
可是没用，对手像是玩弄着祂的猎物一般，祂不要胜利，只要折磨他。对手的声音一再变幻，熟悉的人，陌生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孩童，他们或祈求，或破口大骂，或哭泣、或哀嚎。
胜利的道路只有一条。
兀又笑，“i71，我给过你机会。”他的声音也开始变化了，变得格外熟悉，又格外危险。
i71关闭了听觉。
他于是只剩下嗅觉和触觉。当不听不闻后，对手变成一包血浆，刀一划过就会溅射出液体；变成无数的刀，只需要反击而没有执刀者；变成无生命之物，变成无需顾虑之物，变成可以食用之物。
祂的血开始变得格外的诱人，可以勾起人最深处的欲望，祂身上的气息开始变得熟悉，带着某种冷冷的气息，像夜风拂过发梢。
i71关闭了嗅觉。
他失去了方向，只能凭着着每刀刺下的触感，作为自己下一刀的指引。可这一刀出去，他就意识到了不同。
对方张开了怀抱，迎接了这一刀，刀从祂的胸膛穿过，而祂也因此靠近了i71。i71猛地后退两步，后背却触及一个湿润粘稠的拥抱。这个拥抱如此熟悉，以至于那些血腥的触感教人恐惧。
i71关闭了触觉。
于是他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他不害怕黑暗，他只害怕端泽问他，问他为何不让他看见听见感受这一切。
只是端泽没有问他，他只是陪i71在这黑暗里，面对这样一个事实——
如不吞噬对方，就无法胜利。
可如果吞噬，剩下来的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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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黎明前的黑暗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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