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并不相信你。”伴随着这样一句话落下，是抵在兀额上的一把枪。
“这一切只不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付行之道。
兀耸了耸肩，把双手举起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时间已不知过去多久，那些彼岸花的投影在不知疲倦地摇曳，宛如有风拂过。
风？
付行之忽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他握紧了□□，砰砰两声打在了那花丛之中。
投影制成的花丛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化。付行之又伸手朝刚刚射击的地方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了一丝余温和埋藏的线缆。
“付队，有什么发现？”队员凑上前来。
付行之暗暗唾了一声，随即站起来，“只是发现我们早就出来了。”
“始终走不出这里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地方就是这样设计的，这个叫做灵魂深渊的鬼屋。”
那个叫做兀的研究员差点将他们带跑偏了，他们为了精神系能力所做的准备早已派上了用场，之所以出不去的原因，只不过这鬼屋的设计者采用投影产生的视错效果。
既然是真人制作的道具，那就一定有其遵循的规律。而在这一回，先前夸夸其谈的兀却只字不谈，像是跟他们作对，“付队长，我们可是生物学家，这些并不在我们的研究范畴之内。”
仅剩的两名研究员之中，只有钢站了出来。他擦了擦眼泪，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让我来看看吧，毕竟我也曾经在默城住过，也许还算有点印象。”
在抛掉兀的误导后，钢很快便有了思路，“这是鬼打墙。”
“……这听起来并不科学。”付行之道。其他队员只差没把怀疑写在脸上。
钢笑笑，“这只是现象的名称，事实上跟生物的左右不对称特性有关。如果让一个人蒙着眼睛不借助任何判断向前直走，他的轨迹会因为不对称的累积偏差，而最终呈现为一个直径3千米左右的圆形。”
他把手遮在了某个骷髅立柱的一侧，肉眼可见的，这个立柱的方向瞬间从原来的侧向变成了正向。
“怎么会这样？”特别行动队的队员一拥而上，啧啧称奇。
钢将手移开，这个立柱的方向又从侧向变成了正向。
这样的立柱作为点缀在这灵魂深渊中并不少见，几乎隔一段路就会出现一个。
“理论上来说，立柱上的骷髅头只有一个正向，我们下意识会把它作为前行的标志。”
“可是刻意设计的投影，重叠在同一个立柱上，使得一个立柱在不同角度呈现出两个正面。这样就干扰了我们对方向的判断。”
“我们以为自己仍在前行，但事实上，已经在诱导下被鬼打墙了。”
“太厉害了。”短短几句让众人心服口服。
“既然如此，我们只要想办法摆脱这个立柱的干扰就可离开这里。”几经大起大落下，终于有了离开的希望，饶是沉稳的付行之也难耐激动。
“不过……”钢的语气似有迟疑，“鬼打墙的设计只是限制游客离开，这个鬼屋的目的还是在于找到灵魂之泉。”
“也许，我们按照这个设计者的想法经历一遍更好。毕竟我们也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关卡，多一点了解总会有帮助的。”
刚身形高大，而言行举止间却很谦逊温和，相比于似乎还在闹脾气的兀，更容易博得大家的信任。
加之之前也请了他们一顿美味，特别行动队大部分人都不介意在此时听取他的意见。
只是旁边兀却冷哼了一声，他手上不知何时举起了一把枪。还未等众人反应，子弹便碰地一声射了出去。
金属制度弹头瞬间便打透了虚影，钉在了墙面上。投影如波纹般荡漾出了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但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他们看清子弹的方向。
“跟着子弹走就可以了。子弹可没有眼睛，只会朝一个方向前进。”
他和猫一样宝蓝色的眼睛眯起，像是不满他人注意力被人夺去的小孩一般，道，
“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
“当你以为你所在的就是现实，你其实还在第二层。”
不遵守基地任务安排，私自选定课题研究的来自S32基地的兀。
在无关人员，自己的亲属身上进行T病毒实验的来自S14基地的钢。
以及招募活人实验，导致超过可控水平的实验体出现，以至于摧毁了一座城市的来自S179基地的S179（端泽）。
进入游乐园后，这三人身上皆是疑点重重。相较于游乐园异变开始后无故失踪的S179，将他们一行人朝错误方向引导，表面上开朗实则阴晴不定的兀，表现得中规中矩的钢却是嫌疑最小的。
付行之示意其他队员跟上，在子弹的指引下，他们果真不久便找到了掩藏在投影下的应急出口。
门甚至没有上锁，手搭着把手一按，光线便从外面射了进来。
一时间，付行之甚至有类似于侥幸的想法一闪而过，幸好这些研究员的实验体大都来源于克隆体。如果这样几近幻境的游乐园设计者也成为了实验体——
那必然比那些从未接受过教育的克隆体更加致人恐惧。
*
“哐啷。”
身后传来了一丝响动。张一帆捏紧了手里的铁棍，他在心里默念了三声，猛地暴起，用力朝着那个位置挥去。
铁棍砸在铁皮的设备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没有丧尸，张一帆紧绷的神经稍稍地放松。方才他们一行人被突如其来的游行逼得全员下车，被迫冲散。
温柔姐想来是有自己的主意。
那行人那么危险，显然是会拿他们当做挡箭牌的。张一帆并不打算跟着他们。
不过他对温柔也不太担心，不知为何，他对温柔有这样盲目的自信，正如他对i71有绝不会抛下他们的自信一般。
在七哥回来前，要保护好自己。如果能帮得上忙就最好了。正因为如此，他在游行队伍途径中央城堡的时候，闪身进去。
既然这个游乐园是用电，那么一定有中控室。张一帆一路走过来，从裸露在外的配电设施的布设规律，推测中控室应当就在这游乐园的正中央，就在这座中央城堡。
中央城堡高耸的大门旁有一处古老的石块，宛如死亡的墓碑。
上面雕刻着一句话，“在最辉煌荣耀之时，被亲近之人背叛……他带着伪装成勇者的鬣狗，要再将国王斩落神台…”
剩下的字迹模糊不清，大概是刻意而为。毕竟上面的都是汉字，就算做得再精细，张一帆也知道这只是个道具，怎么可能真实发生。
国王啊什么的，只有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才相信。他暗暗吐槽道，摸到了中央城堡的后门。
一番试探后，他顺利地摸进中央城堡的大厅。城堡是中世纪的风格，正上方的天花板下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九根立柱撑起精雕细琢的穹顶。
大厅里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像是盛装打扮的人偶。张一帆不敢靠近，他紧紧地盯着那盏吊灯。估计着它电线的走向，最后果不其然，在不起眼的一角发现了电闸，指示灯正亮着绿光。
他的脸上勾起了少年意气的笑容。他才不知道那个金姐所说的异能是什么，但只要是靠电力运转，他就能找到自卫的办法。
张一帆顺利溜进了中控室。出人意料的是，里面并没有丧尸。
或许这才是意料之中的，张一帆发现这栋建筑里的丧尸正恪尽职守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而中控室，本不该有任何角色存在。
各个监控屏幕亮着，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游乐园各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事情。
桌面上有一本乐园设计指南，被翻得边都起了卷。张一帆下意识地拿起来，翻了翻。
“亡灵深渊，原理，地图，投影仪设置点，机关安置位，演员就位点，剧情流程……！”
这是个好东西！有了它，自己就可以掌握那些带着头套的丧尸“演员”的位置，另外，匆匆瞥见的机关设计，让张一帆这一个沉迷于技术的天才少年顿时心痒难耐。
他把书塞进包里，又去调取监控。
在调监控的过程中，发现游乐园的“游客”有不少新的面孔。他们装备精良，配备着枪支，精神面貌和普通人截然不同。
难道是七哥所说的国家救援队？！太好了，那还怕什么有异能的丧尸！他们终于可以从这里逃出去了！
他正高兴着，目光却忽地在屏幕上凝固住了。这些人一会聚拢一会散开，他们似乎正激烈地讨论着……这一切本该很正常，除了，他们面朝着的，与之商谈的对象是一团空气。
张一帆后背忽地冷汗津津。他来不及思考，伸手想要去拿中央广播的话筒，却在下一秒，自己的手在半空中被握住了。
金丝和宝石绣成的长袍拖拽在地上，精致而闪耀的王冠压在对方的头顶，张一帆甚至可以清晰地数出上面有多少颗钻石。
矮小的城堡主人仰起头，露出半张面具，和显得消瘦和稚气的下巴。“勇者，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被砂纸磨过喉咙。
“为，为什么？”张一帆心里咚咚直跳，国王的个头只到他的腰间，可以完完全全地被这些大型监控设备所遮挡。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人”存在！
他直觉危险，可被握住的手腕让他不能有一丝反抗。
张一帆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去拿别在腰间的电棍。这玩意很精贵，因为张一帆仅此一根，但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场景会比眼下来得更为紧急。
嘴上一边在顺着话安抚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国王，张一帆的电棍悄悄地朝国王的身上探去。
“我在承担着国王的责任。”那张嘴唇勾了起来，他似乎感到非常的自豪，“维持王国的运转，为世界之心注入神力。”
张一帆的电棍已经触及到了国王，他按下电源的开关。与此同时，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国王所说的世界之心。
国王的手虚虚地浮在电闸上，蓝色的电弧跳动着窜进了机器里。
……有异能的丧尸……张一帆猛地想起金姐说过的话，而手上的电棍已经无法收回。
这个丧尸的异能是电，它正用它的异能维系着整个游乐园的运转！
所谓的世界之心，正是这个游乐场的中控室！
*
i71伸出了手，那种类似于无形的丝线将他的手割得鲜血淋漓。
他却无意识地抓紧了这丝线，眼见着端泽在他不到一米处环顾四周，目光从i71的面庞上波澜不惊地扫过。
“明明是实验体，却对自己的研究员感情意外的深。”
“他是不会发现你的。那个世界，只有未经改造和感染的普通人才会进入。即便你站在他面前，他也只会以为自己撞上了一堵墙。”
虽然基地总部并没有对克隆体的来源作出任何要求，但大部分研究员往往会选择死刑犯作为克隆体的母体。
毕竟是要被销毁的实验体，何况实验过程中有诸多残忍之处，任谁也不想看自己凄惨的死状。
以死刑犯作为克隆体的母体，好歹能提供一点不道德的道德安慰。
不过，他倒是怀疑起S179是否对他的实验体毫不上心。
这么一会功夫，他已经对这个实验体进行了好几次能力测试。可结果都是同样的令人诧异——
没有异能，没有强化的身体素质，除却停止跳动的心脏，他看起来似乎和普通人无异。
大概真的只是一个失败的实验体而已。
“看来，比起你，还是S179更有研究的价值。”他顺着i71的目光望去。
“他说不定会通关。不过很可惜，即便是通关，也只是离‘胃’的深处更进一层而已。”
“我会在他被‘消化’之前获得他的记忆。”他微笑道。
无色的胃在精神的世界里扭曲，折叠着，一层又一层。那些人类在里面走走停停，被一层薄薄的屏障隔开在不同领域，重复着同样的探索。
而端泽，在i71的眼睁睁地注视下，在所有人之前，往这‘胃’的褶皱中更迈进了一步。
端泽从那场漫长的环境脱离。他闭着眼睛，缓释了一下大量记忆重回脑海的冲击感。
他还在亡灵深渊，可是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就连用于和特别行动队联系的通讯器也处于信号屏蔽的状态。
他们的人在哪？
端泽用手里的枪击退了一个从骨雕后扑上来的丧尸。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好像经过精密的测量。在这连特别行动队都会被蒙骗的视错效果下，他的行动路线笔直，没有丝毫被影响。
直到端泽在路的尽头，十字架下看见了一个蜷伏的身影。
那个身影发出细细的呜咽声，抱着头痛苦的翻滚着，犬牙裸露在外，像是一只野性难驯的野兽。
精神力受创的典型症状。
端泽的子弹咔嚓一声上了膛，“果然是你造出来的幻境，i71。”
他的面色冰冷，就像是i71在永都市最后见到他的那一面一般。
“你吞噬了永都市剩下的新人类，”他笃定道，语气中充斥着可以令i71世界崩塌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