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端泽后退了一步。
“这就是你的能力？”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么巧的事，会有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端泽只能推断这必然是对方的某种能力。已知的任何能力都存在着某种规律，相较于低级新人类不明所以的恐惧，笔记里清清楚楚地推断了每一种能力的可能原理。
但没有任何一种能力可以直接作用在实物上进行修改。不对！有一种能力可以——当物质世界无法更改，那便修改精神世界，你的所见不一定是你的所得。
是精神类的能力！这个基地内已经有了一种精神类的能力，那就是南楼6层的恫吓。这里还有一个另一个6层的新人类。
短短数秒内，端泽在脑海里飞速地分析出了结果。他敢肯定刚开始对方确实没问题，因为恫吓的前提是要基于他脑海中原有的记忆。
在此之前，他只远远地见过白以声一眼，这些弹琴的细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这样逼真。
那对方是为什么会得出七层是我的结论？
还有他所说的这些细节——端泽看向手里的笔记，洁白的纸张上，打印的字迹整整齐齐，像是竭尽全力在掩饰着什么。
而且，我确实会催眠。
*
“终于等到和您单独相处的时刻了。”韩老九恭敬道，在逃开那个晋级的西楼6层后，他趁乱带走了i71。
他早就看出来另一个I 的同胞兄弟的拙劣演技，只等着i71醒来后两人分开，这才亲自询问他们两人的关系。
“他人呢？你不是说他在这里。”i71身上还在淅淅沥沥地滴血，看见空空如也的地下牢笼，面色如霜。
韩老九听了旁边的下属的汇报，脸色也有点不好看，“被管事的安排给了西楼的斯妍娜，该死，他们不知道那女人早就恨透了我们吗？不过您放心，斯妍娜现在估计还在履行引子的职责，和你兄弟翻云覆雨......”
“翻云覆雨是什么？”i71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两个人在床上。”韩老九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先前送你们去酒店里干的那事。”
i71眼睛瞪圆了，咬牙切齿道，“快带我去那！”
“但在这此前，不用我先带您享有食物，东楼6层的白以声是我为您准备的提升实力的最好选择——”韩老九急道，在他看来只有实力才是至关重要的。
“不用！”i71拎住了他的领子，“那些事情，他只能跟我做，”他的眼睛气得红了，韩老九只觉得一时间无形的压力灌注在身上，让他透不过气来。
“现在，带我过去。”
*
“是你，南楼的苍。”在端泽说出那个名字后，白以声也念了出来，在真实的世界里，他脸上的黑布仍牢牢地缠在眼睛上，只是手指搭在红色的钢琴上，显然刚才一瞬间也受到了苍的能力的影响。
“连旧人类都能从我的能力里逃脱了。”苍长长地叹气，也正是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房间里仿佛在空气中被拉开了一扇门，一个面色苍白一脸病容的男人于半空中探出头来。
“只有在极度恐惧里的食物，才足够的美味啊。”他言谈之间的论调和方才被端泽射杀的南楼4层男人如出一辙。就连空间也随着他语音的落下而开始变化，“为了美食，还是值得我多耗费一点能力的。”
那台红色的钢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就连白以声和苍也消失了，整个房间只留下了端泽一人。不对，应该说房间也被替换了，这是七层的房间！
那本笔记放置在桌面上，端泽仿佛被操控一般朝着它走去，亲手翻开了它。这次它不是打印材质，而是干净利落的手写体，是端泽的字迹。
他自如地拿起了笔，停在了打印版所未提及的最后一章，关于新人类是否存在感情，以及他们是否和人类同属一类生物。
...生物上的快速进化无法避免现实的伦理问题，虽然新人类在恢复自主意识后，和旧人类在仍有极大的行为相似性。
但其同理心，可合作性几近于无。目前，情感检测仪上无法检测出新人类任何的情绪反应。
像是远古时代的单细胞，仅以进食为生存目的。而其将旧人类视为食物的行径，在无法立即建立秩序的新世纪内只会加重旧人类和新人类的冲突。
而且，秦阑作为实验体，也受到新人类的影响，开始私自进食。我尚且无法判断，这究竟是源于秦岚体内注射物，还是源于秦阑个人意志。
新人类是否存在感情？拥有新人类低级能力且从未进食的实验体是否存在感情？这仍旧是未解命题。
这份报告将被制作成电子版本发往国家，并留下纸质打印版进行存档。为防止被识别出来源，我将修改自己的常用语法，销毁手写版本。
永都市那股外围势力已经越来越强大，水路也将被封锁，这个地方将彻底变成一座围城。而真正的7层，乃至不久将来的8层的存在也会出现。可惜无法再做出第一手的记录。
端泽写到这里停下笔，他左手上的伤痕整齐而狰狞地藏着袖口之下，微微一动就能看见。
那些在岛上萦绕不绝的哭泣和惨叫从未停止，他又继续写到，不过，我倒是希望我能在遗忘这一切之后，再无需触及。
无需触及那些夜夜索命的噩梦。
“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六层。”苍道，他正品读着白以声的记忆。“平时没见你捕猎，难道是之前在游轮上吃得太饱，或者说，还想装作自己是旧人类？”
“越是压抑自己罪恶的人，越会被罪恶拖到地狱里去。你以为可以骗过自己，但是不会的，不会的。”他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蔑地叹息道，“越是压抑，就越是脆弱，就越会陷入我的能力。”
“区区6层，竟然和个旧人类一样脆弱，真是让人高兴啊。”
苍把端泽按到了钢琴上，企图更加地刺激白以声，贸然下手可能会打破幻觉，造成一点进食上的麻烦。他愿意多费一点功夫，来享用美味。
“看，你当时是不是就是这样做的，撕开他的喉咙，血喷了出来，把整架钢琴都染红了，这可是你最珍贵的钢琴。”
“那些血，怎么擦，怎么擦都擦不掉......”
苍瘦长的手扣住了端泽的头颅，开始收紧，手底下的人目光涣散，瞳孔放大，像是沉浸在某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中。
他无意中扫了一眼对方的记忆。却被里面的内容所震惊。
洁白的纸张，简明扼要又残酷的实验记录，以及，这熟悉的环境。“七层？！你竟然是七层？！”
苍大惊失色，甚至于将端泽像烫手的烙铁一样甩了出去。“你怎么会是旧人类，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旧人类，你明明进食了那么多新人类，你是在骗我，这是你的能力对不对！”
不同于对东楼6层白以声的志在必得，对于同样陷入能力的疑似7层的端泽，他却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恐惧。
苍用最快的速度跳上了窗台，但即便是极度恐惧中，他也没对进食死心，在跳下去之前，他带上了犹陷在能力中的白以声。
端泽因为疼痛而清醒了片刻，只听见那句你明明进食了那么多新人类后又进入了虚构的场景。这一回，苍几乎把所有的能力都用在了他的身上，以换取逃脱的时间。
他只觉得脑中一片震荡，就看见了所谓的自己内心最恐惧的事情。
四周是大片玻璃连接的地面，晶莹般剔透的建筑此时一片尸山血海，这是端泽梦里的场景。不同于梦中，i71在镜面的另一侧，此时他和那片地狱一同出现在了端泽的面前。
i71似乎刚进完食，带着一点儿餍足地舔了舔嘴角。他的表情还是自己所熟悉的一派天真，而行为举止却也是自己所熟悉的属于新人类的残酷自如。
他一手捏着端泽的后颈，让他靠得更近，鼻翼间腥味挥之不去。他想亲吻自己，想吞食自己，和自己血液相同的存在，总是最美味的。
曾经亲手记下一个双胞新人类相残的端泽如是想到，窒息感越来越重，血液开始往头上涌去，骨骼也开始咯吱作响。
这是虚假的幻境，只要可以证明这幻境是虚假的，他就可以从中出去。端泽毫不犹豫地拔出了枪，顶在了i71的胸口上。
他无数次地试探过，测试过，这绝对不可能是i71。
“嘭！”
“为什么不让这所谓痛苦的幻境再持续地久一点呢？”在飞速下坠中，白以声叹息道，绑在眼上的黑布也随之散开。“我还想感受明白当时的心情。”
苍惊异地看着这个本应该深陷痛苦中无法自拔的新人类，还未待他有所反应，就已经成为了猎物的食物。
子弹铛地一声击在了门框上。而在这前一秒，原本在端泽面前的i71被韩老九推开。但子弹还是在i71的侧脸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他果然想对您不利！”韩老九怒道，“先生！您为什么还不对他下手，你明明可以操纵丧尸，不脏自己的手，也可以让他死一万次！”
端泽彻底清醒了，他手里的枪跌落在绒布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韩老九似乎急于向他的先生表衷心，“糟了，白以声又进了一阶，他原本是我选来进献给先生你的，我这就去为您......”
被i71从溪山市拘留所救下又在永都市频繁碰见的犯人，实验记录中可以操纵丧尸乃至封锁永都市的7层，韩老九口中的先生，以及眼前嘴角沾着血的i71。这一切都不是幻境。
他想到第一次让i71去杀掉魏重己，i71心软得连动手都不敢，生生被逼入居民楼又被老人一碗迷药骗倒，在端泽赶到后可怜巴巴地拉着他的手捂上自己中弹的胸口祈求他留下，又想到那些被丧尸堵死在楼梯里的警察；
他想到i71告诉自己会让所有人都喜欢端泽，接下魏重己的委托，只身前往和平基地威慑对方，却又惨遭溪山基地的背叛；又想到随即被提前爆发的丧尸潮围城的溪山基地和和平基地。
原来真实远比幻境更为残酷。
令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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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忍不住打上一句是我错付了！（咆哮脸），但不太符合端泽的气质，又悄悄地把它删掉_(:з」∠)_
头一次被端泽开枪，太过于震惊以至于失去语言能力的i71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