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泽进入楼道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他收拢了手里的黑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上击起暗红的水花。
他手里握着一把枪，顺着台阶一级一级的走了上去，鲜血则一阶一阶地向下流淌。
其状况之惨烈甚至让端泽有些怀疑，i71是不是故意逃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好把尾随的警方给除去。
楼道里回荡着端泽的脚步声，隐隐有隔着门的抓挠声。端泽停下脚步，抬手开了一枪。
“碰！”抓挠声停止了。
从一楼到七楼，端泽足足开了十枪。门后抓挠的丧尸，角落隐藏的丧尸，啃噬尸体的丧尸。等端泽来的702门前，枪管已经热得发烫。
702里安安静静，灯光从门缝里泄露出来。
越是平静，便越象征着危险。这危险可能是丧尸，也有可能，是i71。
端泽垂着眼后退一步，换了个新的弹夹。
“砰！”门锁应声而裂。
……
端泽紧紧按在板机上的手指松了下来。失败品，他心想。
拘泥于无谓的情感，轻易便被他人的哀求所动摇，以至于完全无法对普通人类下手的失败的试验品。
他的目光扫过被啃咬得不成样子的尸体，脑袋被砸碎的丧尸，以及——
有时真的会怀疑，他是我的克隆体吗？
端泽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把躺在地上的i71翻了个身，果不其然在他的脑后发现了一个大大的包。
能够被普通人类用安眠药暗算，甚至于踩到粥摔晕过去的克隆体，也是这世界上唯一一只了。
端泽把i71放回原位，他早和i71下了死命令，任务不成功便不能回来。亲自跟过来已经是违反了自己和i71的约定。
i71或许对他有雏鸟情节，这并不是一件好事。端泽需要尽力回避，确保实验足够的客观和残酷。
只是端泽刚转过身，原本晕倒在地的i71就叮嘤了一声醒过来，“疼。”
i71瞅见端泽，眼里满满都是惊喜和期待。只是还怯怯地，委屈地缩在原地，显然还记得自己没完成任务。
端泽的唇紧紧地抿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背过身正准备离开，却在这一刻突然被i71一把抱住。
“子弹，打进，胸里，我会死吗？”i71的声音像是芦叶在风中颤抖。
端泽的手因i71的动作往后触碰到i71的胸膛，指尖一片腥黏。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嗅到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i71抱得并不紧，很轻又很脆弱地环着，让人有种小心翼翼的错觉，可以轻易被挣开。
这是一个完全无法对普通人类下手的失败的试验品，一个哪怕有着强悍的实力，却也这般容易滑向死亡的试验品。
端泽终于做出了让步。
“起来。”
围捕i71的行动造成了7名特警的当场死亡和多名警察的感染负伤。这样意料不到的残烈结局给警局蒙上了一层难言的阴影。
“一定是那个i71，是他故意把我们带到那个小区去的！”邱邺狠道，“全市民警白天晚上地排查，怎么就那块出了事？方明呢？这不是他负责的地盘？！”
“邱队，”有下属刑警提醒他，“他在前天被你……牺牲了。”
邱邺像是被人泼了一头冷水，他搭在枪上的手指僵硬片刻，才道，“是这样。”
“我们也是因祸得福，这样一个满是狂犬病患者的小区，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暴露出来，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魏重己拍了拍邱邺的肩膀。
“我们的队伍必然是没有失职的，那只能说明已经开始有民众蓄意隐瞒，窝藏狂犬病患者。”
他们的目光皆转向了桌面上的纸片，那是再普通不过的打印纸，只是上面白纸黑字地印着一首打油诗。
【特殊时期特殊事，今儿杀人不犯法。
烈性传染疯狗病，感染起来害死人。
疯狗已经不是人，别再留情当好人。】
“网上发不了，就用这种方式，看来是有人刻意在煽动舆论，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又目的为何了。”魏重己看向一旁，“溪市长，必须要做这个决定了。”
溪山市市长溪高竹满头白发，短短几日，这名老市长又清瘦了不少。他艰涩道，“是的，是该做这个决定了。”
上午9点05分，继溪山市发布对传染性狂犬病患者的实施安乐通知后，溪山市再度发布紧急通知。
【溪山市将正式在溪山市内建立避难所，号召未感染市民迁往避难所。
避难所将建立在市郊，以工业区、待开发区为核心，医院、物资、技术人员将逐步往避难所迁移。
避难所由配枪警察看守。感染者不得进入避难所，一旦发现，就地处决。】
这样一份通知发出，溪山市将被彻底割裂成两半，溪山市政府将公然站在了部分“患病市民”的对立面。
政府、警局已经竭尽所能地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溪山市已经暗潮汹涌，i71对魏重己突如其来的刺杀，不再被警方威慑的市民、以及散发传言的不怀好意者。
魏重己有预感，这背后的操纵者很快会再度出手。
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警局办公室对面那栋楼里，害得警方折损良多的罪魁祸首i71正端坐在沙发上，任由端泽取出那颗嵌入胸口的子弹。
“连一个人都没有解决，这可不符合你给我的标准。”秦阑摇头道。
i71听不懂秦阑说的话，但他直觉和任务失败有关，他喉咙里咕噜一声，委屈地望着端泽。
“杀人并不是标准。”端泽用绷带替i71包扎，在i71的胸口上方打结，手掌下是i71强健的心跳。“杀丧尸也可以。”
秦阑嘲笑道，“我可不信，到头来他怕是要哭着找妈妈。”
i71突然伸手握住了端泽的手腕，急切地看着他，“我，不，咕噜。”
“我知道。”端泽俯下身，视线和i71平齐，“你这回可以做到的。”
他把糖和枪放在了i71刚包扎好的胸口上，问i71，“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i71用手覆上端泽放在自己胸口的手，突然直起身来，舔了一口端泽的眼睛。
“我不会，让你，失望。”i71承诺道。
他明明还没吃糖，那股属于奶糖的甜腻气息却像是就此黏在了端泽身上一般，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等到i71离开，秦阑诧异道，“我不明白，杀鸡焉用牛刀？这活可是费力不讨好。”
“刀……不够锋利。”端泽半响回道。
“那要是这刀永远都磨不利，那我可不就是做赔钱买卖？”秦阑有意质问道，他看出来了，这个试验体对端泽意义非同一般。
但就在下一秒，端泽回答了他，“那就换一把。”他语气很平静，“我不会耽误进度。”
秦阑挑了一下眉，冲端泽举起了玻璃杯，“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