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艹”

  这是端泽这辈子第一次骂出脏口。

  8张床并排着靠着墙,墙角一个小小的蹲坑和洗漱台,i71一个成年体型的男性连塞床底都能露出半截腿来。

  端泽按住i71的肩膀,焦急地低吼,“你快跑!再不跑我们都得死!”

  i71感受着端泽在他肩膀上的施力,懵懂地,顺从地躺在了床上。

  军帽因失重而脱落,i71陷在被褥里,眼神澄澈地问,“死?”

  是一起躺在床上的意思吗?

  端泽一时不察,被他带到床上,双手下意识撑在了i71的两侧。

  狭小的空间里,只余下端泽剧烈的喘息。i71看到端泽的眼睛红了,不是血红,是一种浮在眸光之上的红,很淡,但是很鲜艳,连带着把眼眶也染得鲜明。

  很漂亮。

  i71的心脏被什么用细细的齿咬了一口,又麻又痒。于此同时,一种新奇的情绪顺着他和端泽之间的感应传了过来,像是有沙子进了眼睛,酸胀得让i71很想揉一揉。

  最后一辆警车驶入警局,i71的耳朵动了一下。

  虽然还想再看一会,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i71有些遗憾地想。

  端泽只觉得腰上一紧,就被i71搂到了身上。他们身高本就一致,这样一搂,端泽的下巴正好搭在i71的肩上。他的脸贴着i71的侧脸,又暖,又甜的奶香乘着热气一瞬间就包裹了他。

  体温透过夏季薄薄的衣料传来,这种亲密的触感让端泽浑身僵硬。

  他像是被圈在摇篮里,感受着i71拧断了窗户的栏杆,撞碎了玻璃,带着他跃出了这间小小的拘留室。

  子弹从端泽的眼前飞过,端泽在半空中失重,背后是暖得发烫的怀抱。他们开始在一片惊呼中下坠。

  实验失败了,端泽这个时候还在想。i71没有学会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是抱着那种天真得可笑的同情心,为了救那些伤害过他的人而将自己陷入险境。

  而端泽,却成为了这致命缺陷的——受益者。

  意料之外的,i71/端泽的出逃并没有引起警方后续的追捕。溪山市人民医院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发了第二次疫情,全市警力都被调动,前往镇压。

  端泽的手指轻扣在新闻页面上,陷入了思考。这不正常。

  经过三天前的那场暴动后,医院理应会对这些“狂犬病患者”做出针对性举措,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再一次失控?

  “啧啧,这就是你的试验体?长得挺别致啊!”驾驶座上的人嘲笑道。

  端泽放下了手机,没有回应对方幼稚的挑衅,对冥思苦想的i71道,“苹果。”

  i71在一叠幼儿识字卡片中翻出来一张红的,递给了端泽。

  “这是番茄。”端泽握住了i71的手腕,不轻不重地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继续,苹果。”

  i71看起来有点委屈巴巴,他在卡片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卡片。

  “答对了。”端泽往i71的手心里放了一颗奶糖。

  秦阑喷笑出声,“你这是在教狗呢?还打一棒子给个枣的。”他染着一头金黄的头发,看起来像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讲话口无遮拦。

  “端泽,兄弟我信任你。你说好的,交给咱一个人形凶器。我给你好好□□,保证让他活得稳稳当当的。”

  “可是我现在,怎么看——”秦阑的语气充满了怀疑,“怎么看这位都不过是条奶狗啊?”

  秦阑在后视镜里瞥见i71攒了一兜子的糖果颠颠儿地交回给了端泽,又重新开始了有奖问答的小游戏。秦阑并不能理解这游戏把奖品送来还去的逻辑在哪,只打心底觉得一阵牙酸。

  i71像是听出了他话里头的嘲讽,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他警帽还没脱,低低地压在眼睛上,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秦阑心脏猛地一缩。

  嗬,还是挺能唬人的奶狗。

  “给我一点时间。”端泽没有否认,他把糖收了起来,拿出了一盒新的卡片。

  他的手指点在图片中心,“这是枪。”

  “子弹从里面射出来,打在你的身上就会让你受伤。”端泽的手抬起来,停在了i71胸口心脏的位置,“打在你这个地方,就会死亡。”

  “明白了?”端泽道。

  i71看起来有点儿懵,他看了看端泽的手,又感受了一下手的位置和底下的心跳,忍不住舔了下唇。

  明白了。i71认真点头。

  紧接着,i71怀里一重,一把乌黑程亮的枪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你就试试吧。”端泽道。

  端泽/i71出逃的第二晚,溪山市公安局已经进入了高度戒严状态。溪山市人民医院的“狂犬病患者”的暴动已经替他们敲响了警钟。

  通过调取监控发现,有人蓄意放出了医院的“狂犬病患者”。而始作俑者本人曾在溪山出逃那天企图离开溪山,却被驻守在溪山市外的永都市刑警强行遣返。

  当他在家中被发现的时候,丧尸化的小女儿被绑在床上,而他也变成了丧尸。想来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报复。

  “原来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吗?”魏重己得知这个消息,关注点却是永都市刑警已将溪山市外围封锁这一信息。

  “看起来是的。”邱邺握着一份声明,难得显得有些踯躅。“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还是再加派警力对居民区排查……”

  【传染性狂犬病病毒危害巨大,重度感染患者已失去生命体征和意识,仍能保有对普通人群的攻击性。

  溪山市公安机关将对重度感染患者实施安乐,严防其对社会造成的进一步危害。

  发现重度感染患者的市民,理应及时上报公安机关。】

  “你不懂。”魏重己摇头。“这决定不是我们做的,这是民意。”

  “他们憎恨杀人犯,我们便逮捕;他们想护着那些病患,我们就护着;他们害怕了,那我们就来当这个处刑者。”

  在缺乏国家支持下,仅仅一个溪山市政府,没有能力掌控揭露真相后的混乱局面,只能如这般艰难地在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被全盘反噬。

  至于那些细节上的公允,至于端泽/i71是否真的是一名杀人犯,至于这些隐瞒之下所造成的无辜伤亡,无论是警方,还是民众,他们不能,也不敢维护。

  政府的公信力,警方手里的枪支弹药,是他们在面对未知的一切时最后的保障。

  窗外的夕阳美好祥和,黄昏给那些楼房镀上了一层暖绒的光,教人不由得沉溺其中——这将是暴风雨之前最后的平静。

  然而就在魏重己和邱邺眼前,人形的剪影印在了窗户之上,玻璃被礼貌地叩响,他们两人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了。

  是i71。

  他轻轻松松地用一根指头就按碎了玻璃,翻身而入,举枪对准了魏重己。

  魏重己发现自己失策了。也许是端泽冷淡漠然的态度给他的印象太深,也许是i71野兽般不计后果的行事给整个警局的印象太深。

  以至于他们竟然没能想过这样一个问题。i71/端泽会在脱离险境后折返,对他们所受到的不公正——实施报复。

  警局对面的大楼上,端泽站在窗户面前,注视着发生在警局的一切。

  他的身后秦阑喝着啤酒,无所事事地调着电视频道。

  等枪第一声响后,秦阑开口了,“至于让他一上来就挑战这么高难度的任务?哪个不比魏重己好,我这可还有一长串的讨债名单呢。”

  “如果想最快在溪山市造成足够的混乱,这是最合适的人选。”端泽道。

  “这只是顺带,下面的已经在发宣传丧尸病毒的小广告,混乱只是早晚的事。”秦阑耸肩。“你还不是为了你的实验。”

  “这样一来,不管i71成不成功,和警方的梁子可就彻底结下了。”

  端泽没有否认。远方的玻璃折射着落日的余光,一切显得破碎而衰败。

  秦阑说的只占一部分,i71至此将被彻底盖章印戳,不被任何人所同情,收留。这就是端泽所要的局面。

  “他会成长的。”端泽低声道。在剥离了那些无谓的情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