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皇家的宫廷禁院素来都以宽广与庄严为彰显。
封禹的轿子从承天门过，到了奉天门才停下，九节领着一应小太监忙上前开轿门，迎他下轿子。
年轻公子并没有着急就往前走，而是在冷意中搓了搓手：“今儿个天怎么又冷了。”br>
说话间眸光看向湛蓝的天空，驻足眺望的姿态说不出的清闲。
九节道：“倒春寒倒春寒，到了三月大概就好了，还有几日。”刚开口就先呼出了一片白茫茫。
可见确实是冷。
封禹收回视线，终于提着袍摆慢慢往宫道走去。
就是，这么个冷天，皇帝还能怒火中烧，真是叫人不省心。
在他垂眸那一刻，倒映着朱红宫墙的桃花眼内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
皇帝这会正在御书房，御案上的笔墨纸砚扫落一地，从海外收罗回来的罕见水晶摆件也在地上磕个面目全非。
封禹一脚跨过门槛，就先踩到了一杆狼毫。
他低头看一眼，弯腰拾起来。
门口的黄门小太监战战栗栗地唱到着，皇帝因为发脾气而赤红的双眼顿时扫射过来。
年轻的提督大人唇角含笑，刚刚拾起来的狼毫在他指尖轻轻转动着，缓步向里走去。
“你来得正好！替朕拟旨，明儿起，选秀名单上的女子每月必须进宫四次，一次为期两日，跟着教化嬷嬷学规矩！”
可能是长得好的人就是占便宜，皇帝见到封禹那张明月般清朗的脸，怒气莫名都散去了不少。
封禹自然能听出来皇帝语气里蕴含的薄怒，先走到御案前行了一礼，将半个身子都倒在外头的笔架子扶起来，把狼毫笔慢条斯理挂了上去。
如此一套动作看似多余，却因为他的不急不缓，连带着皇帝都跟着多了一份耐性。
皇帝盯着他收拾桌案的手，听到他慢慢地开了口：“只要圣上有吩咐，拟旨那都是随时的事。只是圣上怎么忽然提前了时间，先前圣上不是抉定在清明后，再传那些秀女进宫学规矩。”
“若是内阁那群狗东西能安生一些，少惹朕生气，朕自然是愿意赏他们恩典的！”
一代君王，出口就是狗东西，实在不雅。
封禹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笑着，朝外向门口的九节招手示意，让他进来收拾凌乱的地面。
既然帝王愿意和内阁斗到底，那他还有什么好劝的，温声道：“臣这便回司礼监拟旨，随后就交由礼部颁布。”
原本皇帝以为他要劝自己，听到他的话还错愕的一愣，然后感慨似长叹一声。
“这世间最属朕心意的还是爱卿，可惜当年你因为救朕性命，被那群阉党毁了身子！却也是因此，你潜伏在东厂多年，替朕斩草除根，最终才没叫朕真成了内阁和东厂的傀儡皇帝！”
“若非那群阉党害了你，内阁的首辅怎能是那顽固之人！”
君王用着惋惜的语气回忆当年，怎么看都是爱重，封禹却神色平淡，依旧微笑着：“臣能替圣上尽一份力，亦替自己报了家仇，便已无憾。”
正是他这种淡薄，哪怕身居高位依旧不悲不喜，让皇帝最为欣赏。
也唯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君王最好的利器，不然野心过大，就该警惕提防了。
在封禹离开的时候，皇帝心里的郁气已经散尽，甚至还有了练字的兴致。
封禹带走了九节，叫齐少监就在案前伺候。
远离御书房后，封禹脚步一顿，揣着双手微微转身扫了一眼已经被甩在身后的宫殿，低声道：“去查查，刚关进冷宫的妃嫔怎么触怒圣上的。”
九节正回想着刚才齐少监那对自己笑得有深意的表情。
那长眉细眼的家伙，笑起来的时候总给人没好事的感觉。
九节心里嘀咕着，闻言立马一点头，当即转身就去忙封禹的吩咐。
司礼监衙门知道封禹回了宫，众人把他书案擦得能反光，见着他人了，更是端茶倒水殷勤得很。
自打提督府建好，皇帝没有特别的事，封禹便会出宫回提督府。
他现在是内臣，皇帝很多事要仰仗他，可这份仰仗不能让皇帝觉得自己有僭越控制的地方，所以他拿捏最玄乎的分寸感，该离宫的时候绝不会多待上一刻。
这么多年的经营，宫里内外早都掌控在他手里，他常留在宫里属实没必要。
待他拟好旨的时候，九节也回来了。
九节跑了一额细汗，见到在屋内杵着的小太监们眉头一皱：“都出去，是没别的活儿干了，在这木头一样愣着。”
封禹素来不爱被人围在跟前，是许久不曾来司礼监了，又叫这群小东西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身为内侍，身子是残缺，但依旧是渴望权力，谁不想扒上他们的提督大人呢。
小太监们被戳破心思，都惶恐地快步离开。
九节见人都走干净了，这才小声道：“督主，查实了，是前两个升为嫔的许家姑娘。许嫔刚升为一宫主位，结果落了胎，好不容易使了手段又将圣上勾过去，复了宠。”
“结果……这就被人暗中传和太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许嫔上个月确实在御花园偶遇了太子那么两三回。”
“两三回？”封禹吹干墨迹，笑得意味深长，“确实巧。”
怪不得皇帝又气疯了。
太子本就不是什么洁身自爱的人，淫这一个字，从他父皇身上学到了精髓！
可能许嫔是冤枉的，可太子未必没有那种心思，然而皇帝不清楚他儿子的心思，只觉得都是女人狐媚。
哪个男人能够忍受头顶一片绿云！
“可惜许嫔了，她娘家和哪位阁老有着远亲还是姻亲来着？”他盖下印，一份决定了多少姑娘家命运的圣旨便问世了。
九节道：“正好是礼部尚书，温阁老。”
封禹挑眉，这不就给记恨延迟选秀的皇帝火上浇油么。
“走吧，我们去礼部一趟，温阁老这回是没办法再推脱了。”他站起身，负手又走上那叫人分辨不清方向的朱红宫道上。
九节捧着圣旨，低眉顺眼地跟着。
去内阁的路刚走一半，就有锦衣卫校尉追上来，给封禹说了一个消息。
“——三姑娘应邀，明儿要去黄家做客，是黄夫人送来的帖子。今日那黄二公子，还和黄大人坚决地说要聘谁三姑娘为妻。”
方才还在说皇帝绿云罩顶的年轻公子眉心一拧。
【作者题外话】：封禹：原来小丑是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