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永日之崖【完结】>第19章 丑陋的结局

  身后的合湖里扑通一声响,纪随安被牵回了神,回头看发现是一只白鸭跳进水里,正朝桥下游去,再远一些的地方,漆山在夜色中安然伫立,能隐约看见一个黑色的轮廓。

  一切都和多年前一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过那些事情了,然而今天坐在熟悉的校园里,人来人往的图书馆、水波荡漾的合湖、远处的漆山、高大的梧桐、走过无数次的小路……他被笼罩其中,竟在那些久远以前的记忆中有些沉迷。

  那些原本以为早已忘记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被拽回眼前,甚至连其中的小细节都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他记得魏暮紧张时爱打嗝,不是一两个,而是一串,隔上十几秒一个,持续半天才能停。两人第一次在外面过夜的时候,魏暮看起来很平静,却从进房间开始就忍不住地打嗝,声音小小的,闷在喉咙里,肩背偶尔控制不住地往上一耸,人坐在床边上,却从头至尾看起来都很一本正经。直到纪随安忍不住笑出来,他才涨红了脸,着急地拉住纪随安的手,说:“你打我一下,吓一下可能就好了。”就这几句话之间,他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嗝。纪随安笑得更开心了,看魏暮是真着急,这才伸手在他后背打了一下,却轻飘飘的,没用什么劲。魏暮不满意,说这样不行,得使大劲。可他就是舍不得。

  他记得魏暮虽然看起来高高瘦瘦,饭量却很大。那天晚上两人虽是在一张床上睡觉,却真的只是单纯的睡觉,谁也没敢想那方面的事儿,但也都各自紧张得要命,直到半夜他才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刚合眼却又被魏暮推醒了。魏暮很严肃地看着他,说,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纪随安被他严阵以待的语气吓到了,以为真有什么大事,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睡意一下彻底没了,紧赶着坐起来。谁知道等了半天,魏暮才吭吭哧哧红着脸说,之前我骗你了,其实我饭量可大了,每次跟你一起吃饭我都没敢拿太多。他伸出两个手指头来,说,我可以吃两大碗米饭。

  或许也是因为吃得多,魏暮的身体一直以来也都很好,没怎么生过病。他不挑食,只要饭菜是做熟的,什么都觉得好吃,什么都能吃下去,唯一的例外是苦瓜。纪随安偶尔还能吃个新鲜,魏暮却见着就皱眉,一点也不肯碰。

  他记得魏暮右手手心里有一道疤,细细长长的一条,横亘整个手掌,说是小时候调皮爬树,摔下来时被树枝划的。那条疤明明早就好全的,但就是不太能被人碰,平时连看都不肯让纪随安看。那时候纪随安偏偏喜欢逗他,逮不着其他的时候,便在床上的时候趁着魏暮分不出心思注意,将他的手心一点点地摊开了,故意地贴着那道疤轻轻地吻着蹭,魏暮便要推他,手上却没力气推不动,每次都是立马红了眼,也不是要哭的模样,但就是委屈得要命,又显得愈发情动。

  ……

  在这些纷繁无数的记忆中,里面的那个他自己,竟曾真的以为两人可以一起走得很远。

  有一次他带着纪棠棠与魏暮一起出门玩,那时候他还没跟纪棠棠坦白两人的关系,等回家后,纪棠棠坐在他对面一直盯着他瞅,直到纪随安要赶她的时候,她突然问:“你会和他结婚吗?”

  他说:“两个男的怎么结婚?”

  纪棠棠不罢休,又问:“那你想和他结婚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想。”

  纪棠棠露出有些迷惑的神情,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他当时看着身前地面上落的阳光,灿烂得令人炫目,刚想明白的那句话又像是给他的心脏下面托了一个坚实的底,竟让他生出无穷的底气,以为一切都是触手可及。

  他抬起眼,微微笑起来,说:“我不想和他结婚,但我想和他一生都像这样在一起。”

  周围夜色沉沉,纪随安的眼神逐渐变得冷冽。他将一颗真心珍而重之地捧出去,将魏暮想进自己将来人生中的每一个节点,魏暮又还给了他什么?

  魏暮从周明川车上下来的模样历历在目,一开始解释说是应酬,后来是沉默,再往后是魏暮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周明川说喜欢他,可以给他总公司的经理位置,以后还能帮他爬得更高,而如果他不答应,那么连现在分公司的助理位置都保不住。

  “我没拒绝。”说这话时,魏暮冷酷得像是一个陌生人。

  一直到五年之后的现在,纪随安都不愿去想当时自己卑微的丑态,他问魏暮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得到否定答案之后,他又不死心地自己去查,却什么都没查出来。一切都很正常,背叛就这样平和地发生了。他却还是不愿意相信,拉着魏暮说我们去看心理医生,你只是因为母亲去世太难过了。

  “我没有因为她难过,”魏暮说,“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不是我妈。”

  他试了当时所有他能想到的办法,最后甚至对魏暮说,他可以去找纪延致让魏暮进纪氏集团,得到的仍旧是拒绝。他终于意识到魏暮离开的意志是如此坚决,而之前他所做的一切挽留都变成了一张张狰狞巨口,向他发出刺耳的嘲笑。

  他平静下来,变回了原先冷静自持的纪随安,接受了他人生中第一段感情的潦草结局。最后一次和魏暮见面的时候,他跟魏暮说,是你选择的离开,之后无论你是否后悔,都别再回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用完就用完了,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魏暮回头冲他笑了笑,乖得还和最初在图书馆遇见时那样,说:“好。”

  就像一场拍卖,啪的一声敲定了最后的锤,这就结束了,再不会更改。

  过去那所有的好或者坏,喜欢或者不喜欢,想过一辈子或者没想过,都在这样丑陋的结局里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令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