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战乱在京城引起动荡，然而傅琛这一路北上，却少见流民。
纵然心中奇怪，但傅琛也只当行程太过缓慢，没有进入战争腹地。
毕竟，这一路走得实在太慢，半个月时间才走了一半路程，放只王八爬得都比那两个不急不缓的副将骑马来得快。
傅琛按住气急败坏的常尔，冷眼静看高寒和张猛以他的身体虚弱为由反对大军前行，他不介意再慢一些，比起北上，他更想知道皇帝授意这几人做了什么。
即便自己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消息，但傅琛断定，北方战乱之事一定没那么简单。
从五天前开始，傅琛就让常尔提高警惕，夜间不能安睡，即便是在白天也需要小心四周。因此，常尔压着怒火，冷静观望，看见前方的树林，眉头猛地一跳。
傅琛接到常尔递来的眼神，瞥了一眼树林，不慌不忙地勒着缰绳走过。
就在刹那，树林几道黑影闪过，几乎是同一时间，高寒高呼：“有刺客，保护王爷——”
“哗——”
人影刮过树叶的声音不绝于耳，一道道黑影从树上一跃而下，刀光剑影，兵刃相接，两伙人瞬间厮杀在一起。
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一上来便直奔穿着银白甲胄的傅琛，奈何常尔守在傅琛身边，那些黑衣人几次三番想近身，都被常尔打退。
黑衣人见打不过，僵持了半炷香的功夫便撤退，毫不拖泥带水。
高寒和张猛浑身是血地迎上来请罪，“末将无能，未能保护好王爷，请王爷恕罪。”
傅琛居高临下睨视二人，不见丝毫慌张，甚至嘴角挂着一抹笑，“你二人都未能近本王的身，何谈保护一说？既然未曾保护本王，刺客也没死几个，你们身上的血迹又从何而来？”
看似玩笑的话并没有让高寒放心，反而让他和张猛心中一惊，愕然抬头，对上傅琛深邃的目光。
好在傅琛似乎并不想搭理他们，将视线落在他们身后的尸体上。
北伐战士着黑青色盔甲，刺客着黑色夜行服，地上只有三具刺客的尸体，却有近百北伐士兵丧命。
傅琛目光一凝，眼底笑意不减，却叫人无端觉得冰冷。
“好生安葬，半日后启程。”傅琛吩咐下去，调转马头，慢悠悠往前走。
高寒和张猛对视一眼，高寒低声道：“我留下来善后，你跟过去试探。”
“哼！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试探的？”张猛不屑一顾。
“他身边只有一个常随，但刺客却近不了他的身，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队伍里说不定还有他的人。”
经高寒这么一提醒，张猛才陡然反应过来，提马追上傅琛的步伐。
然而，无论张猛怎么夸赞奉承常尔，那主仆俩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色，他本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只当是傅琛运气好才没死，懒得敷衍，独自与高寒汇合去了。
常尔瞥一眼张猛的身影，走到王爷身边道：“这刺杀来得蹊跷，像是冲着王爷来得，又有些不像。”
“无妨，一次不成，他们还会有第二次的。”傅琛眺望远方，嘴角扯平，再没有方才那样戏谑的笑。
自这次刺杀之后，高寒和张猛便收敛些许，让队伍加快了速度——从王八变成了火烧屁股的王八，快不了多少。
但大大小小的刺杀却始终没有停下。
不知道多少次赶走那些刺客，常尔扶着王爷的战马，捂着胸口，满脸是血，低声道：“他们压根不是来刺杀王爷的，是来杀这些将士的吧！”
明知道打不过他，可每次仍旧只有三五个人来攻击他，剩下的都和残兵弱将缠斗在一起，那些兵卒本就有伤在身，哪里是对手？
傅琛剑眉扬起，薄唇扯出一抹不屑，皇帝是想让他带着这些散兵游勇去对敌，好让他名正言顺地死在战场上吗？
没记错的话，越北城有戍边兵马，他身为北伐主帅，自然可以调动那些兵马，皇帝就算不给人，那些人也够自己用了。
把这儿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傅琛沉得住气，更是看透了皇帝的心思，不觉得奇怪，可那两个副将也不觉得奇怪，那就是很奇怪的事了。
“高副将和张副将从前在何处任职？”
埋葬好死掉的士兵，高寒听到傅琛难得一听的声音，立刻提起警惕对答如流：“末将与张猛从前在怀化大将军麾下，大将军解甲归田后，我等就一直在兵部听候差遣。”
“怀化大将军解甲是三年前的事了，三年没有上战场，遇到刺杀这种事却依然不觉意外，镇定自若，二位真叫本王刮目相看。”傅琛目光悠悠，落在高寒身上，重若千钧。
高寒和张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等他走后，张猛才咬紧牙关，“这病痨子，早晚送他见阎王！”
高寒眉目狠厉，按下张猛的怒火，凑过去耳语一番，随后二人深深看了一眼只剩下来时一半不到的队伍，换上担忧的神情上前找到傅琛。
“王爷，那些刺客来势汹汹，咱们的兵马只剩下不到一半，这样继续走下去，只怕到了越北城，也难以对抗北凉王的军队。”高寒言辞恳切，深色哀戚。br>
傅琛冷眼看着他表演，高寒心底发毛，但还是朝张猛使了个眼色，后者咋咋呼呼道：“高寒说得没错，这么多人肯定打不赢北凉王，要是王爷信得过，就让末将和高寒回去调兵驰援王爷。”
“若是本王信不过呢？”傅琛眯起眼眸，脸上的狠意一闪而过，便是高寒也被这神色吓了一跳。
不待他们辩驳，傅琛轻笑一声，“你们是皇上派来的人，本王怎么会信不过呢？你们若是不回来，那便是皇上要我们死，君要臣死，臣如何不死？”
张猛脸色突变，刚要发难，就被高寒按下，“王爷放心，末将一定将王爷的话带到。”
“本王说什么了吗？”傅琛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们，挥挥手，“滚吧，省得碍眼。”
他早就知道这二人不会跟随自己进越北城，但眼下兵马只剩下一半不到，想来这才是高寒和张猛此行的真正目的。
不过，无妨。
傅琛这个光杆司令带兵独行，日暮时分，他带兵抵达越北城。
遥望城楼，傅琛攥紧了缰绳。
越北城绝不会是他的埋骨之地。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