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青州城里，知府李承恩看着衙门里进进出出的人，派人去请华檀过来。
运送粮食的车队进青州城不是小事，就算李承恩不去请她，华檀也已经闻讯赶来。
看见这么多粮食，华檀绷了好些天的脸色终于松快下来，“李大人爱民如子，真乃百官楷模！”
这话虽有恭维，却也发自肺腑，眼下千金万金，都不如这些粮食来得要紧。
李承恩赧然道：“华小姐谬赞了，这是下官的分内之事，让华小姐出银子，下官实在惭愧。”
“这些粮食，不是朝廷送来的？”华檀并不意外，但还是想要确认。
若是朝廷的粮食，李承恩不会叫自己过来，赈灾粮食都是直接分发到百姓手里，无需自己插手。
果然，李承恩面色阴沉道：“不瞒华小姐，这粮食十之八九是下官自己想办法从其他州县运送过来的，只有一两成是从钦差手中得到的。”
恐怕一两成都是说多了。
华檀心里有数，并未声张，“总归是有粮食了。大人且放心，那些钦差不敢把事情做绝，总有一日，他们得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这话不仅仅是对李承恩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前世，她被瘟疫困住，并没有到过除老家以外的地方，并不知道有些地方的灾情居然严重到如此地步。
来青州之前，饿殍遍地对于她还只是存在于书上的一个词，但当她亲眼看见易子而食卖儿鬻女的场面，就再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早在粮食送来之前，华檀就在一线天附近找到了一个适合储存粮食的地方，离平安谷不远，路途平坦，孩子们自取自用也方便。
她叫人运了八成粮食去平安谷，剩下两成存放在青州知府的仓库里，每天定时定点施粥，由苏忧之和春灵亲力亲为。
她自己也没闲着，又让人运了些药材过来，谨防疫病的发生——上一世命悬一线的记忆实在太过痛苦，她不得不提前预防。
万幸的是，粮食运来之后，南方的雨渐渐有停下来的趋势，瓢泼大雨变成如丝细雨，农田里积水也被李承恩带工匠开水渠改河道，引去了湖里，涝灾总算要过去。
而令华檀烦忧的疫病也并没有出现，倒是有不少人因为饿太久要调养身子。
只是，这些天灾民只增不减，不断有其他地方的灾民涌入青州城，粮食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李承恩见粮食日渐减少，又忍不住找上华檀，面色赧然，话都说不出口。
说来，他不该来的。
可那日听到华檀铿锵有力的话，李承恩的心里竟生出了几分信任，似乎这少女所言就一定会实现。
可当他坐在华檀面前时，才发觉自己只不过是头脑一热。
他在朝为官，那些钦差是什么德性，他难道不知道吗？连他都没法儿从狗官嘴里抠出粮食来，如何能指望华檀一个小姑娘？
“李大人莫慌。虽然水灾过去了，但被水淹过的庄稼一时半会儿还结不出粮食来，灾民还得靠赈灾粮食撑着。”华檀平心静气地安慰。
闻言，李承恩果然冷静下来，“你说得对，但那些粮食只怕没那么容易拿到。”
华檀点头，心里也如此想。
她有心过问此事，这段时日打听了不少关于那位钦差大臣的消息，轻而易举就知道这钦差是太子一手提拔上来的。
也因此，华檀猜测，那些被他藏着掖着没有交出来的粮食多半进了太子的腰包。
想到傅南那张令人作呕的虚伪面孔，华檀冷哼，这人非但虚伪至极，更是贪得无厌！看書溂
“大人放心，此事交给我。”华檀啜着香茗，着人将李承恩送走。
春灵担心道：“小姐，那可是太子殿下的人，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啊？”
春灵也同情青州城的百姓，可若是为了此事要让她家小姐对上太子，那说一千道一万，春灵也不会同意的。
“太子又如何？再位高权重，能重得过南方数十上百万百姓的性命吗？”华檀将茶盏重重顿在桌子上，眉宇之间划过坚定。
她回房手书一封，差人偷偷快马加鞭送去姜家，又叫人从平安谷调了一成粮食，算作借出来救济灾民用的，让他们暂且果腹。
信送到姜家已经是第三天，待姜老夫人看完信中所言，立刻下令暂停与朝臣的合作。
而他们暂停合作的那几个大臣，都是太子的心腹。
这消息甫一送去太子府，傅南就摔了一套上好的汝窑茶具。
“区区皇商，反了不成！”
傅南面色狰狞，身边侍从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直到他冷静下来，才接过侍从奉上的手帕，问道：“姜家有什么要求？”
“他们要……要殿下开仓放粮，赈济南方百姓。”
说完，侍从就迅速低头，缩着脖子，生怕下一个被砸的人就是自己。
傅南冷笑，“赈济百姓？他姜鸿昌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魄力了？要是孤不同意呢？”
姜鸿昌正是华檀的舅父，也是姜家如今的话事人。
侍从颤颤巍巍地回道：“姜家说了，他们只是想停止一些合作，把钱换成粮食救济灾民，什么时候粮食够了，什么时候再恢复合作。”
姜家走得一手好棋。
就算他们停了合作，傅南也不能动怒，毕竟停的是那些朝臣的合作又不是他太子殿下，何至于大动肝火？看書喇
傅琛目光阴狠，盯着地上的茶水水渍久久没能回神。
他不可能为了那些贱民就坏了和姜家的合作。
十三行里，支持皇室的本就不过半数，姜家虽然不在其列，但也不宜得罪。
何况，整个夏国的茶行产业有九成都在姜家手里，这可是一块肥肉，他也愿意为了这块即将到嘴的肥肉让上一两步。
不过，姜鸿昌不是大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出手相助，要么是有人开罪姜家，姜家借故拿乔，要么就是姜家有人在南方。
“不就是要粮食吗？孤可以给。”傅南话锋一转，坐回太师椅，端起新送上来的春茶，悠悠道，“去查一查，姜家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连正常的合作都要断掉，若真是有人得罪了姜家，他一定剥了此人的皮！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