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 林暮烟手机推送出一条关于李琼灵的报道,她头一回知道了什么是墙倒众人推。

  从前李琼灵的人设虽没有多干净,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现在微博上到处都是所谓同学和好友爆的猛料, 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

  林暮烟并不在乎李琼灵的过去如何, 她只在乎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原因将她们变成这样,又或是李琼灵从始至终是否有一丝真心对待过她。

  她随手滑了屏幕, 这才看到配图里是多年前的李琼灵,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 身边还有一个半张脸的男人。

  因为一张图, 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大部分都是揣测。

  对于此事,林暮烟并不相信,她和李琼灵相处了这么久,在道德层面,李琼灵是极其痛恨插手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这一点她是清楚的。

  许是担心林暮烟看到热搜, 席闻均第一时间打了电话,担忧道:“你在哪?我去找你。”

  “外面。”林暮烟看了眼周围, “在我家附近海星大厦楼下的休息区坐着。”

  “怎么没回家?”

  “没。”林暮烟的声音听起来丧到了极点,“想一个人待会儿。”

  席闻均不放心她,便说道:“那我过去找你,你别乱跑。”

  林暮烟心情低落,想一个人但也没拒绝席闻均来找自己的要求, 只说:“好。”

  她一个人在下面坐了会儿, 周围的人都已陆续离开, 时间慢慢接近了十二点,席闻均才从她的后方赶了过来。

  “林暮烟。”

  席闻均大步走过来,蹲下身,伸手去摸林暮烟的包,从里面拿到手机,摁了下,发现关机了。

  林暮烟一愣,解释说:“可能是跟你打完电话就没电了。你给我打电话了?”

  “差点报警。”席闻均没起身,只握住她的手,“怎么会有人出门不给手机充电?”

  “是真忘了。”林暮烟笑容很苦,“让你担心了。”

  “这是重点吗?”席闻均说,“重点是是你不能出事。”

  林暮烟把玩着席闻均的手:“不会的。”

  “我过两天出差,你陪我去?”

  “懒得走动。”林暮烟抱着席闻均,倾身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就让我在家待着吧,我真没事。”

  席闻均叹了口气,抬手轻抚着林暮烟的后脑,他没再多说,只让她照顾好自己,别多想。

  隔天席闻均出发,去机场前原本想安排两个人跟着,但林暮烟认为他太过莫名其妙,只能作罢。

  他落地时国内已经是凌晨,担心打扰林暮烟休息,没给她打电话,只发了安全抵达的消息。

  他先去开了个长达五个小时的会,到了酒店洗完澡给林暮烟发了晚安直接就睡了,再醒来是白泽过来敲门,这边的天还是暗的。

  白泽说,林暮烟失踪了。

  -

  林暮烟睁开眼时,是在一个看似许久没有用过的化妆间内,没有开灯,她一时发懵,寻着光的方向才看见是桌上点燃的一根蜡烛。

  室内光线昏暗,她刚清醒,微微眯了眯眼才看清角落坐着一个人,那人见她醒来,不知给谁打了电话,过了会儿,门被人打开。

  林暮烟被突然的光刺到眼睛,她下意识抬手手臂,才发觉手腕早已被人绑了起来。

  她抬眼,终于看清了进来的人是谁。

  李琼灵让那人出去等着,自己慢慢走到林暮烟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醒了?”

  林暮烟的声音没什么气力:“原本一直犹豫要不要找你问问清楚。”她看了眼自己被绑的紧实的手臂,笑说,“这样也行。”

  李琼灵沉默。

  林暮烟没去看她,只问道:“小郑跟你没关系,对吗?”

  “嗯,没什么关系。”李琼灵拉了椅子坐下,一手撑着脑袋眯眼笑着,“但你到了我这个位置,也可以轻易看清身边的每一个人 。”

  “那小郑的微博呢?”

  李琼灵并未否认:“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她这样问,李琼灵神色变了变,不耐烦道:“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有看清,谁和你是一边的,总是在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你也别怪我。”

  “李琼灵。”林暮烟眼神平静,质问她,“这就是你所说的,和我是一边的?”

  李琼灵苦笑说:“你应该听我的话的。”

  李琼灵拿了根烟,对着烛火点燃,她吸了一口,继续说:“你瞧不出席闻均什么心思是因为你还年轻,他们这些世家公子最爱拿我们这些戏子开玩笑,要你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失去自己,再把你和抽过的香烟一样丢进垃圾桶。”

  说着,她丢了手里的烟,用鞋尖踩灭,歪着头,对着林暮烟笑。

  “那你呢?”林暮烟的眼里充满了匪夷所思,眼前的人有一瞬间,让她觉得后怕,“你把我绑起来的原因,又是什么?”

  “绑?”李琼灵伸手,捋了一把林暮烟的头发,抬手打了她一巴掌,“这只是你不听话的下场。”

  她抬起林暮烟的下巴,表情一如既往地温顺柔和,与她所做的事判若两人。

  “所以你将我绑在这里。”林暮烟忍着脸上的疼痛,笑着摇头,“就只是为了给我一个教训?”

  显然林暮烟并不信这说辞。

  李琼灵只是狡黠地笑着,眼底的情绪不明,她起身,去一旁的桌上找了个干净的被杯子,倒了些矿泉水进去。

  她晃了晃杯子,看着里面的水,走过去放在林暮烟嘴边:“你也看到了我铺天盖地的黑料,我要真是那么十恶不赦,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还在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况且,你还真信这些都是舒清那个蠢货可以搞到的东西吗?她要真有这通天的本事,何苦被我耍?”

  林暮烟愣了愣,一时无言,她的思绪混乱,想起舒清那晚说过的话,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李琼灵垂眸看林暮烟,她太了解林暮烟了,任何一个微表情她都清楚,她笑说:“你好好想想,是谁一直在把你当游戏里面的NPC一样,随意操控你的人生的。”

  “他不喜欢的必须铲除,用钱,用资源,或许更甚,有什么是他席闻均席总做不到的?现在是我,你能保证往后,不会是别人?特别是你在乎的棋棋。”

  林暮烟顿了一瞬,她并未作声。

  李琼灵也只笑了笑,站起身,离开了化妆间,要林暮烟在这里好好想想这些事,到底是谁对谁错。

  门彻底被关上,化妆间没有通向外面的窗户,林暮烟的视野几乎陷入黑暗,她无端想起那些因为不听妈妈的话而被关禁闭的小孩。

  她闭上眼,只觉得荒谬至极。

  -

  这样过了一天,林暮烟几尝试着去解开绳子,无奈绑的实在太紧,她折腾了会儿,最终只能放弃。

  化妆间常年未用,又不通风,里面的空气掺杂着潮湿的泥土气味,和木质发霉的味道。

  林暮烟靠着化妆桌,因为许久未进食肚子已经轻微绞痛,她抿了抿唇,脑袋轻轻撞了撞桌角,让自己清醒些。

  封闭的空间以及强烈的饥饿感足以让人崩溃,林暮烟只觉得胸口越发的闷,她浅浅地呼吸着,却始终无法让莫名而来的慌张感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被打开,林暮烟看见外头走廊的光线明显暗了,看样子她已经被关了一天。

  她此时已没了力气,手臂麻木无力,心跳的很快,伴随着阵阵呕吐感。

  李琼灵进来,倒是贴心的给她拿了条毯子盖上,笑容依旧温柔:“这里条件就这样,没给你找到一张好的床。”

  “都成这样了,何必在乎这些。”林暮烟看着毛毯,声音发哑,“你到底怎样才肯放我出去?”

  “我想怎么样?”李琼灵奇怪地笑了笑,“作为你的前辈,我只是不希望你走我曾经走过的弯路,有一句话我没骗你,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坏心,我永远都是在为你好。”

  “把我推上热搜,害我摔倒受伤,是为我好?”林暮烟冷笑了声,“你是否太过偏执了。”

  “我偏执?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走到今天的?”李琼灵笑说,“你真觉得,在我们这圈子里,会遇上好人吗?”

  李琼灵早年出道,没学历没背景,靠着自己一腔热忱,好不容易得了一个不错的角色,能够赏识自己的导演。

  却因疏忽大意,断送了自己。

  李琼灵点了根烟,苦笑道:“他的风评很好,有相敬如宾的太太,活泼可爱的孩子,人人都说他们是圈内的模范夫妻,我也信了,却把自己栽了进去。”

  林暮烟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她:“所以……”

  “所以这是我的不幸。我们女人在这世上生存本就艰难,何况这圈子肮脏至极,一个疏忽便会万劫不复。”李琼灵吐了个烟圈,“和那位导演一样披着皮游戏人生的人大有人在,席闻均不也是其中之一?林暮烟,你不该成为我。”

  她信了不该信的人,走错了一步,往后每一步只要行差踏错,必定如她所说一般。

  她已经这样了,却不希望林暮烟如此。

  这一步步走来,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进行,可席闻均终究还是回来了,似乎是为了证明她是错的,林暮烟突然开始不受控,所以她必须做些什么。

  “你是你,我是我。”林暮烟已然失了所有力气,她的声音越发沙哑,“怎能混为一谈?这是我的人生。”

  “重要吗?”

  林暮烟觉得荒唐:“真是疯了。”

  她张了张唇,喉咙实在发不出去声音,只能无声地望着李琼灵,原想告诉她,这样批判席闻均的她,不也正在操控别人的人生?

  那她李琼灵,和她口中的肮脏之人又有什么分别。

  谈论无果,李琼灵接了电话,先是愣了一秒,再看向林暮烟,对着那头的人说:“等着,我马上出来。”

  -

  席闻均开车到达剧院门口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他走过去,抬脚走上台阶,到了门边,轻轻推开大门。

  因为常年无人,也从未修缮过,发出吱呀的声响。

  走近场馆内,迎面便是一个废弃的舞台,上面空无一物,台下的座位也已经由原本的红色接近于黑红。

  席闻均走下观众席,看见舞台上有一道身影,是李琼灵。

  “比我计划得倒是快上许多。”

  她察觉了席闻均的接近。

  席闻均懒得废话,沉声问:“她人呢?”

  “着什么急。”李琼灵无谓道,“我们来谈谈条件。”

  席闻均抬眸看向李琼灵:“你认为现在你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吗?”

  “有了她不就有了?”

  提到林暮烟,席闻均神色微变,眼里多了几分戾气:“我奉劝你一句,最好把她还给我。”

  “还给你?席总好大的口气。”李琼灵笑了声,“她如今这样,不正拜你所赐,如果你没有出手,我又怎会行此险招?”

  席闻均走下来,从一旁的楼梯上去,来到李琼灵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他忽地抬手,掐住了李琼灵的脖子,一字一句道:“真觉得凭你也能威胁我?”

  “你最好对我放尊重点。”李琼灵表情极其痛苦,拼命挤出来一句话,“你猜……她是怎么到我手上的?”

  席闻均的动作一顿,手上的力度也跟着轻了些,见他停下,李琼灵推开他,咳了几声,得逞般地笑了笑:“想救她啊,不如跪下来,让我看看席总的诚意。”

  席闻均的神色淡漠,他握了握拳,手上的青筋暴起,未有动作。

  李琼灵勾起唇角,继续道:“要么今天你跪了,要么,我让你永远也见不到她。”

  “你说的。”

  话音刚落,席闻均双腿跪在地板上,他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李琼灵。

  李琼灵被他的眼神看的心脏一紧,随后又恢复冷静,说道:“让你外面那些狗都给我滚远一些。”

  席闻均拿出手机,拨了周骆的电话,听见李琼灵又说:“既然想见她,是不是应该还我一个清白?”

  他没有回应,对着手机那头说道:“让人撤了。”

  周骆说:“原因。”

  “别废话。”席闻均沉声说,“你回去把李琼灵那些热搜处理了,务必……”

  他瞥了眼李琼灵,继续说:“务必做的干干净净。”

  闻言,李琼灵才会心一笑,见他作势要起,出声道:“还没完呢。”

  挂了电话,席闻均问:“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你承认,你只是在玩弄林暮烟的感情,根本不是真心。”李琼灵笑说,“现在也没有旁人,你只要说实话,我就放你们这对怨侣一马。”

  席闻均神色稍顿,低眸,片刻后明白过来,笑出了声:“你认为自己是受害者,是陈述升毁了你的一生,可我怎么觉得,你这是为自己找的开脱,控制和毁灭别人才是你的本性。”

  听到那个名字,李琼灵慌张的往后退了几步,才吼道:“你少自以为是了,你和陈述升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道貌岸然的禽兽罢了!”

  说着,李琼灵随手拿起地上木板,气急败坏地朝席闻均砸了过去,却被他躲开。

  席闻均起身往后退了几步,鼻腔里闻到一阵烧焦的味道,他蹙眉,往后看去才发现从后台飘来阵阵灰色的烟雾。

  李琼灵偏着头,疯癫般地笑:“好像是着火了。”

  席闻均上前一步,扯过李琼灵的手腕,语气多了几分急切:“她在哪?”

  “怎么沉不住气啊。”李琼灵全然不在乎,指了指后台,“左拐第三间,希望你能救得出来她。”

  席闻均顾不得思考,一路迈着大步朝着着火的方向跑去,他刚推开门进去,迎面便是熊熊烈火,里面隐隐可以听见林暮烟的呼救声。

  门外的李琼灵锁上门,牵起嘴角,将手里的钥匙随手一扔,从走廊的另一边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怎么?”李琼灵瞥他,“当初不肯救我,现在倒是一副热心肠了?”

  “琼灵……”男人同李琼灵对视,迎着她冰冷的视线很快垂下眼,抿了抿唇却又欲言又止。

  李琼灵畅快一笑说:“放心,我的大好前程还还在呢,怎么可能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你出去开车,我找找钥匙,不然等下外面的人来了瞧见我,不是我也成了我做的。”

  男人犹豫半秒,才答道:“好。”

  李琼灵跟在男人后面,从另一间挪了两张桌子出来,她将门彻底封死。处理完一切之后,她刚抬脚,听见了林暮烟在里面的哭喊声,她脚步一顿,垂眸不语。

  她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出神。

  抱歉林暮烟,你做不了选择,那我便替你做了——如果你会变成我,被蹉跎痛苦一生,我倒是希望你死在被爱的当下。

  两人一块从后门离开剧院,走了没多久,李琼灵忽地想起什么,忘了拿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说什么都要回去。

  男人没辙,只能倒车原路返回。

  他们回到后门,大火肆意燃烧,火势早已覆盖了整个剧院。

  李琼灵不顾阻拦地跑进去,来到一间休息室里,里面被火焰侵袭,她仿佛看不见一般,终于在倒下的柜子下面找到了那块黑色的砚台。

  她将砚台抱在怀里,如同劫后余生。

  情况危机,男人在门外焦急等待,催促李琼灵动作快些。

  李琼灵缓了缓情绪,抱着砚台起身,还未走到门口,听见男人大喊一声:“小心!”

  她下意识抬头,原本破旧的房屋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房梁坍塌,重重砸在了她的后脑。

  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摔倒在地。她忍着疼痛,死死地抱住砚台,蜷缩在地上。

  她的身体压着重物,任凭男人怎么搬都无法抬起来,她想开口,喉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男人不肯放弃,拼尽全力去抬动倒下的房梁,时间慢慢过去,他无力地跪在地上,伸出手去碰李琼灵的手腕,想拉她出来,在快要触碰时怕她会不高兴,又悻悻收回了手。

  他只能抓住他的袖口,拼命地去拉,仿佛抓住了当初那个坠入深渊未能被他救下的十九岁少女。

  看着李琼灵不再动,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闭了闭眼,手里握着那一块破碎的灰白色布料。浓烟灌入鼻腔,他哭笑着,意识昏沉,再也撑不住地闭上眼。

  大火蔓延,终于还是烧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前辈杀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