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秋原是海城人, 自小父母双亡,在福利院长大,后来她被一位德国华侨收养离开了海城。

  养母在邱秋二十五岁那年因病去世, 她经人介绍做了席闻砚的家庭医生。起初她并不喜欢席闻砚的性格, 两人的相处过程就像电影里的那样, 用了很久的时间去磨合。

  那会儿席闻均还在读大学,但有空都会来看席闻砚,因为有邱秋的缘故, 他们兄弟的关系难得在那两年有了缓和。

  席闻均认为邱秋对席闻砚太顺从,他甚至在邱秋面前开玩笑说, 倘若有一天席闻砚杀人, 一定是她邱秋递的刀。

  邱秋说他没有分寸地开玩笑, 却又笑了笑说她希望席闻砚是太阳,温暖而明亮,要他少说这些损人的话。

  那时平城有个交流会,邱秋和她的老师受邀参加,她便问席闻砚, 正好赶上弟弟生日, 是不是应该亲自挑选礼物送给他。

  席闻砚事事都听邱秋的,虽嘴硬, 却还是在她出发前,将礼物放在了客厅。

  生日那天,席闻均还在学校,原本说好等下课去找邱秋,谁知他在约定地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

  他察觉情况不对, 打电话给邱秋已是关机状态, 他立刻报警寻找, 只是寻遍了平城也找不到邱秋的踪影。

  过了几天,席闻均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接通后是邱秋的声音,只是一秒不到又挂断了。

  好在警方确定了电话来源的位置,那是一个偏僻山村,他跟着搜救队找了一夜,在崖下看到了邱秋的身影。

  下了一夜的雨,邱秋浑身被雨水打湿,她最爱的那件杏色大衣早已被血染成了红色。在不远处,是一个红色丝绒盒子,里面装着原本要送席闻均的礼物,在那一刻他只觉得这颜色刺眼极了。

  所以在林暮烟送他生日礼物时他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听到这里,林暮烟如鲠在喉,她轻拍打着席闻均的手背,只是情绪涌上来的时候,谁也无法叫停。

  “邱秋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席闻均提起邱秋眼里的眸光闪烁,“如果没有认识我们,她可以过得很好,或许会嫁给一个德国人儿女双全,又或是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生。”

  总之不会是死在那个冰冷的雨夜。

  也正因为如此,席闻砚一直想要找到席闻远,亲手将他折磨致死,才对得起邱秋的在天之灵。

  “而我却将席闻远交给了警察。”席闻均的声音平静,“我可以对不起大哥,但我不能再对不起邱秋姐,她要大哥成为太阳,那他又怎能双手沾满鲜血。”

  “如果注定有人该死,那我希望那个人是我,而不是大哥。”

  原本他打算在夺回席氏之后亲手料理席闻远,却不曾想自己会遇见林暮烟,成了意料之外的意外。

  他怕了。

  “不可否认,我爱上了你。”席闻均声线沙哑低沉,“让席闻远以为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所以他用你威胁我,以此来多活了一阵。”

  那之后,无论席闻均伤势是否痊愈,只要席闻砚病情发作,他都要跪在父亲和邱秋的灵前赎罪。

  林暮烟不知如何安慰,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不。”席闻均缓缓摇头,“我不止对不起他们,我还对不起你。在澳洲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怪自己,怪我醒的太晚,怪我落入大哥计划里无法保护你。也怪大哥,怪他自私冷血,要用你来做牺牲。”

  “可我更怪自己,是我将你拉入这盘棋局里,我才是那个最可恶的人。”

  林暮烟低眸,思考了下,捕捉道其中的关键,她问道:“席闻远给你打电话那会儿,是不是你大哥也在?”

  “是。”

  听见他肯定的回答,林暮烟的心彻底漏了半拍,猛的往下坠,她肩膀颤了颤:“所以那晚你从未想过丢下我,对吗?”

  “从未想过。”

  席闻均抬眸看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句‘随你’,我听见了。”

  席闻均愣住:“烟烟……”

  “所以我才没法过去,我认为是你丢下了我,但我害怕真相问不出口,因为比起不被选择,我更在意你不爱我。”

  因为我爱你,所以希望你也如此。

  席闻均闭上眼,终于明白过来,原本漂浮的心仿若找到了支撑,他重新睁眼去看林暮烟。

  他的语气坚定,不曾犹豫。

  “我爱你。”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暮烟语气多了几分讨伐和怪罪,“如果你早点告诉我这些,你的过去……”

  他们也不会误会这么久。

  席闻均轻笑一声:“没什么好说的,说了你就会回到我身边吗?”

  林暮烟眼睫微颤,她没给出答案。

  那样灰暗的过去,他又怎么会愿意被她知晓。他不会告诉林暮烟,他曾祈求天地将他的爱意谱写成一封情书,能够被她翻阅,铭记。

  而非他悲悯的人生。

  林暮烟伸出手,叫了他的名字:“抱一下吧。”

  他还未有动作,林暮烟已经俯下身来,手臂穿过他的身体,下巴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气息喷洒在他的耳侧。

  席闻均微张着唇,喉结滚了下,沉声道:“烟烟……”

  过了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保姆敲门询问席闻均是否需要吃晚饭。

  他没什么胃口,让保姆早些下班。

  等保姆离开,席闻均看了眼窗外,雨还在下着,他问道:“打车过来的?”

  林暮烟说:“没,开车。”

  “买车了?”

  “宋承泽的车。”

  席闻均神色一顿:“他也来了?”

  林暮烟猜出来席闻均的意思,对于方才两人的对话也没瞒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虽多有隐忍,席闻均嘴角的笑意还是无法掩饰:“果然年纪小……”

  “没你脸皮厚。”

  林暮烟打断了他的话。

  他也没反驳:“今晚还回去?”

  “当然。”林暮烟不以为意,“我是来找你谈事情的,也没答应你什么。”

  席闻均笑了笑:“看来我还得再努力努力。”

  林暮烟没搭理他。

  她来时只吃了点小吃,现下又饿了,保姆下班了,只能她自己在厨房弄点东西吃了。

  许是听说林暮烟要亲自下厨,席闻均打算凑个热闹,说自己中午没怎么吃,要她也给自己做一份。

  林暮烟担忧道:“你是病人,我做的你确定可行?”

  “有什么不行的?”席闻均动了下,“你实在没自信的话,要不我来吧。”

  “算了。”林暮烟摆摆手,“你将就着吃吧。”

  林暮烟下楼后,房间安静了一会儿,席闻均看着她方才一直待的地方,被子有人坐过去的痕迹,他可以确信这不是梦。

  “噔噔”地脚步声再次出现,林暮烟围着围裙,趴在门边问他想不想吃乌冬面?

  席闻均被吓一跳,随后笑道:“都行。”

  林暮烟比了个“OK”的手势,又匆匆跑下楼。

  这回更加确信不是梦了。

  林暮烟在厨房一顿折腾,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煮出来两碗番茄浓汤乌冬面,冰箱里有余下的食材,她还加了青菜和卤蛋,和一些配料。

  席闻均有洁癖,即便腿脚不方便也不会在卧室吃东西,不等林暮烟上楼扶,他自己已经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楼梯口。

  看他一手扶着腰,一手握着把手,林暮烟连忙放下碗过去扶他,还不忘损他一句:“腿疼扶腰干嘛?”

  “惯性。”席闻均玩笑道,“放心,我腰好着呢。”

  林暮烟警告说:“再油嘴滑舌我松手了。”

  “别别别。”席闻均求饶道,“我不说就是了。”

  下了楼梯,林暮烟扶他到餐厅坐下,这才去拿筷子,递给他一双,自己坐在他的对面。

  席闻均看着碗里的乌冬面,并了并筷子尝了一口,夸赞道:“味道不错。”

  “真的假的?”

  林暮烟不确定这话是不是恭维,她厨艺差到付亚云要她一辈子别进厨房,这乌冬面还是她照着教程一步一步做的。

  “当然。”席闻均笑说,“就是卖相差了点。”

  林暮烟听他的也尝了一口,只能说中规中矩,没那么难以下咽,但也没到好吃的地步。

  吃过饭后,林暮烟熟练地将碗筷收到洗碗机里,顺便接了杯水给席闻均,她看着他的腿,虽然被裤腿挡着,但还是不由地担心。

  “其实也没必要事事听你大哥的。”林暮烟的语气有几分心疼,“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席闻均不甚在意:“习惯就好了。”

  “什么叫习惯就好?”林暮烟恼了,“你要继续这样我就……”

  席闻均抬眸,眼底笑意加深:“就什么?”

  林暮烟一时语塞:“没什么。”

  她蹲下来,掀起席闻均的裤腿,询问他是否要换药。

  席闻均瞥她一眼:“再等等吧,现在换太早了。”

  “什么时候才合适?”林暮烟看穿了他的心思,“明天一早?”

  席闻均嗤笑一声,似是觉得好玩:“如果是一辈子就好了。”

  “又来了。”林暮烟起身去储物柜里拿药箱,“要真是一辈子,你这腿就要废了。”

  “那还是算了。”

  “这怎么又不愿意了?”

  席闻均看她:“不能拖累你一辈子。”

  林暮烟拿了药箱过来,用剪刀剪开席闻均腿上的纱布,重新给他缠上干净的纱布边说道:“席闻均,你能对自己好点吗?”

  “恐怕不行。”

  林暮烟没看他:“怎么?”

  “我总是矛盾地想,不愿被你看到我的狼狈,又极度渴望你会因为伤口而对我心软。”席闻均的声音沙哑,“倘若只有这样你才会对我心软,那我情愿对自己坏一些,至少还能再见你一面。”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只为再见你。

  作者有话说: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赫尔多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