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烟是在剧组听人提起才知道席闻远被人丢在警察局门口, 身上还有承认自己多年前囚禁女性致死的口供。

  警方以绑架勒索未遂,和非法拘禁罪正式逮捕席闻远。

  “非法拘禁?”林暮烟愣住,“那女孩找到了吗?”

  场务摇了摇头, 说不清楚。

  池野一旁说道:“三年前就找到了, 警方在悬崖下面找到的, 只是当时死无对证,只能当作意外身亡结案。”

  林暮烟一时悲悯,说不出话来, 只觉得那女孩太可怜,被席闻远那样的人渣毁了一生。

  她忽地想到什么, 自言自语道:“那席闻远怎么会突然承认罪行, 只要他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 警方又能拿他怎么办?”

  “你不懂。”池野正视前方,“他在外面只会更危险。”

  林暮烟没明白池野的话,摇了摇头,笑说:“那女孩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

  “是啊。”

  池野长长叹了口气。

  -

  席闻均只身前往城北一栋私人别墅, 是因为席闻远的事。

  席闻砚得知他将人送去警局, 打电话让他前来自己住处回话。

  他停了车,将钥匙丢给管家, 吩咐下去让人无事不得靠近。

  席闻均推开别墅大门,刚下过一场雪,院子里无人打扫,一脚踩上去,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

  他关上门, 身后门庭的屋檐下, 席闻砚坐在轮椅上, 周围没留人。

  席闻砚前些年一直被席秋明安排在德国养病,一年前才被席闻均接回国,便住在城外的别墅内。

  席闻均问过一次原因,他只说,这里每年秋天的枫叶最红,大片的枫林,让人看着心情愉悦。

  来到席闻砚跟前,席闻均替他将快要滑落的毛毯拉上去,轻声问:“大哥怎么没让人跟着?”

  “被人盯着多年了。”席闻砚说,“还没到全身残废的地步。”

  “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席闻砚问:“席闻远什么结果?”

  席闻均推着轮椅,打算回室内:“开春一审,没那么快。”

  席闻砚抬手制止,笑了笑:“一声不响地把人解决了,我的好弟弟,你倒是果断。”

  他抬起手臂,要席闻均扶自己起来,一手撑着拐杖,瞥了眼自己早已废掉的左腿,“我说过的吧,这人我亲自解决。”

  “他没必要……”

  不等席闻均说完,拐杖底端稳稳地打章他的后腿,他的膝盖磕在冰凉的地面,咬了咬牙,双腿齐齐跪在地上。

  席闻砚冷眼看他:“我能活到现在,就为了能够亲手了结席闻远,若不是因为他,我现在早已是一堆枯骨,和邱秋一齐死在悬崖之下了!”

  说着,席闻砚拿着拐杖,重重打在席闻均的后背上,一次无法泄愤,便继续,他的声音也不曾停止。

  最终席闻砚累了,扶着席闻均的肩膀坐到轮椅上,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无望地看着院子里枝干光秃秃的枫树。

  他随手指了一处空地。

  “去那边跪着。”

  席闻均忍着后背的疼痛,他起身时,膝盖传来撕裂的痛感。他咬着后槽牙,走去院中,他直直跪下,任凭雪水透过裤子。

  “跪到爸妈原谅你,邱秋原谅你。”

  “再起来。”

  周骆赶来时,席闻均的双腿早已被冻得没了知觉,他浑身冰冷,若不是周骆来时带了人,怕是带不走他。

  回到车上,里面的温度过盛,倒是惹得席闻均头晕,他蜷缩在座位上,身体却一直在发抖。

  周骆看不下去,说道:“就这么听话?让你跪着你就不起了?”

  席闻均闭着眼,声音听着没劲:“你少说两句。”

  周骆不怵他,知道他现在神志不清,也不跟他计较。

  到席闻均住处时,家庭医生已经在客厅等着,忙测了他的体温,好在只是有些着凉感冒,没有发烧。

  只是他的膝盖因为跪的太久,周围肌肉劳损,难免疼痛。

  医生涂了药,嘱咐道:“膝盖这情况不轻,这段时间注意休息保暖,用热毛巾敷一敷,别落下病根。”

  席闻均靠在床上,满脸不耐烦。

  “瞎操心。”

  周骆懒得搭理席闻均,送走医生,因为公司还有事情,只能安排白泽盯着,以免席闻均又四处折腾休息不好,真落下病根受罪的也是他自己。

  席闻均说是听话,不如说是懒散惯了,难得找了个理由,把公司的事统统推给周骆,自己也落得一个清净。

  在家修养的时间,徐程和陆易琛常来探望,对于他为何受伤闭口不提,他们也都猜得到,只是没有立场罢了。

  -

  临近年关,原本剧组是不打算给全员放年假的,毕竟几天下来,资金紧张,耽误的不单单是拍摄进度。

  池野平时就是个喜欢摆烂的性子,不让他回家过年,那不能够。他主动提出承担年假期间的所有开销,换来了剧组四天年假。

  胳膊拧不过大腿,导演自己也想回家过年,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林暮烟倒是没想到池野这操作,不过她也乐的自在,正好可以回去陪棋棋过年,耽误就耽误着吧。

  回到家,林暮烟先休息了一下午,又陪棋棋看了动画片,一起和元宝玩闹。

  叶乔今年依旧是和家人出国旅游,他们家人人都忙,难得春节才能有空聚在一起,正好叶母喜欢旅游,一家人几乎年年如此,从不更改。

  林暮烟和叶乔提前小聚,两个人互送了新年礼物,她顺道送他们一家去了机场。

  除夕夜前一天傍晚林暮烟和付亚云一起包了饺子,这样除夕那天就不用太麻烦,只需要做几个菜就好。

  原本林暮烟是打算除夕夜去外面订个包间,三个人一起出去吃,但付亚云不喜欢这么敷衍了事,也担心吃不惯平城的味道。

  林暮烟拗不过付亚云,只好由着她在厨房忙活,不过她也没闲着,和棋棋在客厅挂了中国结,贴了春联。

  棋棋向林暮烟拜年,伸了伸手,索要红包:“姐姐,新年快乐!”

  林暮烟捏了捏他的脸:“明天才是新年呢,红包明天给你。”

  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在客厅看春晚,林暮烟手机放在房间里,休息时才看到微信的未读消息。

  还有一条席闻均的未接。

  她原本不想理会,却看到他的消息。

  ——我在楼下。

  林暮烟一愣,趴在窗口看了眼,果不其然,在家楼下看到了席闻均的身影。

  天很黑,席闻均穿的衣服颜色极深,站在雪地上,若非太过熟悉,怕是她也不好认出来。

  付亚云也察觉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她不好说什么,只是叹了叹气,牵着棋棋回了房间。

  林暮烟在窗口待了很久,还是决定下去。

  席闻均穿着黑色毛衣,外面只套了件深褐色的大衣,黑裤和马丁靴,是他一贯的装扮。

  他看见林暮烟,眼神里有几分欣喜,坦然说:“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这人向来我行我素惯了,我来,只是想看看你。”

  “现在看过了。”林暮烟眼神淡漠,“可以走了?”

  “烟烟……”席闻均低眸,“这些日子,我很想你。”

  “席总真是好做派。”林暮烟瞧着席闻均的神色,莫名地想挤兑几句,“连说想我都跟下达命令似的。”

  林暮烟不想同席闻均多费口舌,什么话也没说,准备上楼回去,身后的席闻均追了上来。

  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蹙眉:“我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不希望你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你这又是做什么?”

  看着林暮烟如此疾言厉色,席闻均这才彻底慌了,语无伦次地像个犯错的小孩,他垂下眼:“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来看看你。”

  “好啊。”林暮烟依旧冷淡,“看到了,请回吧。”

  不等席闻均开口,林暮烟甩开他的手,大步朝楼上走去。

  回到家,付亚云和棋棋已经睡下,客厅关了灯,安安静静的。她轻手轻脚地回房间换了睡衣去洗澡,出来时,她还是去窗口瞥了眼。

  席闻均还站在楼下。

  林暮烟抿了抿唇,有些烦闷,找到席闻均的电话拨了过去,要他别在下面晃悠,看着心烦。

  席闻均却只说:“我只在下面待着。”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心软。”

  “烟烟。”席闻均语气认真了几分,“我不会通过这种方式来博取你的同情或是所谓心软,我只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此刻,哪怕站在楼下看见她窗口那一盏微弱的灯光,他也不会觉得,在这万家灯火中,自己从不是孑然一身。

  林暮烟没空跟他兜圈子,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态度冷硬:“随便你吧。”

  她说完,便挂了电话。

  -

  次日清晨,林暮烟起了个大早,又或者说是担心席闻均真的头铁等了一夜,想到这她便毫无睡意。

  她趴在窗口往下看了眼,昨晚下了一场大雪,路面盖了一层雪,几乎看不到任何道路。

  楼下有一道身影,身后有从外面过来的脚印,席闻均的头顶和大衣干干净净,丝毫没有飘雪的痕迹。

  林暮烟嗤笑一声:“好一出苦肉计。”

  她原本也不想下去,可她不去,付亚云也要下楼去买早饭,被付亚云撞见也不好解释。

  林暮烟洗漱过后,换了件棉服,围着围巾下楼,自然不可避免地撞上席闻均。

  他上前一步,手里提着早餐,说:“都是你平时爱吃的,外面冷,我替你买好了快上去吧。”

  看包装是他们之前常去的一家餐厅,林暮烟挺喜欢吃那家的点心,她原本有打算订这家,只是节日期间,实在抽不到号。

  林暮烟怔了下,无奈道:“你何必呢?”

  她不是席闻均,做不到像他从前那样无情,更不会将人的自尊践踏,她时刻清醒,也时刻理智。

  “东西我收下了。”林暮烟接过席闻均递来的袋子,“你回去吧,挺冷的。而且……”

  她停顿了下,继续说,“你站在这让我怎么过年?”

  席闻均轻声问:“是让你有顾虑吗?”

  “算是吧。”

  “好。”席闻均语调很慢,声音低沉,“那——新年快乐。”

  林暮烟笑了笑:“你也是。”

  席闻均顿了下,她甚至不愿意再回他一句新年快乐。

  他转身,只是身体莫名沉重,像是不愿离开。没走几步,他余光瞥见一道白光,脑袋一阵晕眩,思绪往下坠。

  下一秒,席闻均摔进了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