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这些日子, 林暮烟和从前没什么区别,每天照样同棋棋一起看动画,玩游戏, 胃口似乎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付亚云看她如此, 不免的担心, 却又不知从何担忧。她悄悄开门看了眼房间的林暮烟,她正披着披肩在窗台前站着,不知窗外有什么可看的。

  她知道, 林暮烟从小就这性格,哪怕天塌下来, 也能笑着说一句没关系。也正因为如此, 才总是被人亏欠, 受了伤也不愿吭声。

  就这样沉默承受。

  晚饭时,林暮烟和棋棋从外面逛完回来,买了不少玩具和画本,还给付亚云买了件大衣和护肤品。

  付亚云看着东西价值不菲,指责道:“我一天天就在家做做家务, 哪里用得着这些东西, 快拿去退了!”

  林暮烟推了回去,笑说:“您这说的什么话, 我要是让您过来给我当老妈子的,就不会接您过来了。”

  “净乱花钱。”付亚云看着这一袋子东西,心疼的说,“我倒要看看你给自己买了什么。”

  付亚云翻找了半天,却找不到一件和林暮烟有关的, 斥责她对自己一点也不大方。

  林暮烟指着这么多东西, 笑说:“这不是给自己买了快乐?”

  棋棋也跟着说:“是快乐!”

  两人被棋棋逗得, 笑的合不拢嘴。

  晚饭付亚云做了林暮烟爱吃的,有一道香煎豆腐是她新学的,印象里记得林暮烟发过一次朋友圈。

  “也不知道味道合不合你胃口。”

  林暮烟看着盘子里的香煎豆腐,鼻尖一阵酸涩,她抿了抿唇,夹了一块放在碗里,喃喃自语:“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

  付亚云问:“什么?”

  她却摇头,不再开口。

  付亚云担忧地看着她,明明这些天都有好好吃饭,面色看着却十分憔悴,她夹了块排骨,说道:“多吃点肉,你们做演员啊,就是太瘦了。”

  “上镜胖十斤嘛。”林暮烟解释,“总要瘦一些才好看。”

  “那你下部戏什么时候拍?”付亚云担心她的身体,“要是不急的话也别想着减肥啊。”

  “两个月之后吧,这片子挺好的,我不想错过这机会。”

  “这么快?”付亚云惊讶道,“你不是才休息?”

  林暮烟看着排骨顿了一下,看见棋棋在一旁吃的正香,笑着将肉从骨头上脱下来,咬了下去:“再不进组,我怕是要在家待的发霉了。”

  付亚云拿她没办法,只能叮嘱说:“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也才安心。”

  “您放心吧。”

  吃过饭后,林暮烟让付亚云陪着棋棋一块看电视,自己去厨房洗碗,她刚起身,脑袋一阵晕眩。她扶着椅子强撑着,端着碗去了厨房。

  刚走到厨房,林暮烟的胃开始绞痛起来,她轻轻摁了摁,却无济于事。她看了眼客厅,听见棋棋的笑声,只觉得思绪越来越乱。

  终于胃里再次沸腾了起来,就像煮熟了的水企图冲开水壶的盖子,她冲进了卫生间,将水龙头开到最大,趴在马桶上天翻地覆的呕吐后。耳边轰鸣声让她耳朵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她隐隐听见棋棋在门口敲门的关心声:“姐姐,你怎么了?”

  林暮烟捋了捋头发,艰难从地上起来,扶着洗漱台漱口,拖着沙哑的声音回应:“没事,姐姐弄脏了衣服,得快点洗干净。”

  付亚云拧了下门把手,说道:“要不要付姨进去看看?”

  林暮烟忙说:“不用!付姨,我把衣服脱了,您先去哄棋棋睡觉吧,我洗完就回房间了。”

  付亚云也没再多说,牵着棋棋回了房间。

  听见外面没动静,林暮烟才松了口气,她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毫无血色。

  她翻到自己放在储藏盒的口红,指尖沾了点涂在唇上,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憔悴,好让付亚云能放心。

  林暮烟离开浴室,准备去洗碗,却听见厨房有声音,她一进去,付亚云已经收拾干净。

  “付姨……”

  她还想说些什么,原本去扶墙的手却摸了空,她只觉得脑袋沉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林暮烟的症状初步诊断为胃功能紊乱导致的心理性呕吐,长期吃不下饭,即便是强行咽下,也会很快吐出来。

  米雅人在云城赶不回来,付亚云又是一个人,她打不通云甜电话,只好打给宋承泽。他也是来时问了医生情况才知道这些。

  “一定要让患者保持良好的心态和饮食,作息习惯,否则她要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再多的药物也只是徒劳。家人朋友平时也要多疏导,关心关心病人的情绪。”

  付亚云内疚道:“都怪我,我应该想到的,明明看出来她气色差……都怪我没照顾好她。”

  宋承泽在一旁安慰,眼神瞥了眼病床的林暮烟,她脸上的伤还未痊愈,如今又病倒了。

  半夜林暮烟醒时,宋承泽正在旁边陪着,因为棋棋一个人在家,他便让付亚云先回去,明天叶乔会来替他。

  林暮烟微微睁眼:“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却意外的没有得到回应。

  病房里静了一瞬,听着两人的呼吸声良久,宋承泽才淡淡开口:“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林暮烟说,“我没什么事,你去休息吧,也别坐着了。”

  “前些天,你也是这么说的。”宋承泽的语气带了些埋怨,“医生说这情况明显已经很久了,你告诉我,林暮烟,你为什么明明已经吃不下饭,却什么也不肯说?”

  林暮烟闭上眼,不语。

  “有什么不能我,”宋承泽停顿了下,说,“我们陪你一起面对,你何必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见林暮烟依旧保持沉默,宋承泽才彻底爆发,他拿到手机,打开相机对着林暮烟,要她亲眼看看自己的样子。

  林暮烟只看了相机里的自己一瞬,她别过脸,不愿再看。她哪里会不知,只是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如今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尽管宋承泽如此,回应他的也只有无尽的沉默。又过了不知多久,她才缓缓开口。

  林暮烟盯着天花板,声音听起来毫无生色:“从前,人人都说我这个人性情凉薄,什么人啊事的我都不那么在乎,或许是报应不爽,也让我尝了一回这样的滋味。这些天,我一直很努力地去让自己忙起来,我每天会早起跑步,我会和棋棋一起玩,我希望自己能够开心一点,至少别那么难受。可是你知道吗?只要静下来,只要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看着外面几乎透明的月亮,就想起来那天晚上,席闻均的声音会在我耳畔响起,我忘不掉。这是我,第二次被人丢下了。”

  “我试过很多办法自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林暮烟拉上被子,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我也想让自己好起来,可是宋承泽,没人告诉我要怎么做,怎么才是对的。”

  宋承泽眼眸垂下来,伸手拉开她的被子,轻声说:“没有什么必须是对的,谁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你的人生不止只有他席闻均不是吗?你还有棋棋,还有付姨,还有你的经纪人和助理,朋友。”

  他停顿了下,只说, “其实你不用这么事事都憋在心里,人人都有这样的时候。以前我也有段时间负面情绪爆棚,躲在房间里不肯见人,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我发脾气,闹情绪,绝食。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跟自己怄气还是怪这个圈子,总之,我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强加在自己身上,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闻言,林暮烟从被子里露了个眼睛出来,声音还是闷在里面:“那你是怎么处理的?”

  “其实也不是我自己突然想明白。”宋承泽的眼神黯淡下来,“只是有次我想逃避,我不想面对着我的家人,所以打算晚上离开,谁知道撞见我妈一个人在客厅哭泣。她拿着我小时候的照片,眼泪就那样砸在相框上。我才知道,那一段时间我妈每天都会做好我爱吃的,就等在我的房间门口,希望我能走出门,像从前一样抱抱她。”

  “做母亲的无非是想你开心一点,我回到房间里想了很久,之后去跟我妈道歉,跟全家人解释我最近的状态。我说,失败了,我很难过,但我还有坚持下去的决心。”宋承泽继续说,“虽然我很看重我的事业,可我也不是只有这一样,我有家人,他们很爱我。”

  “所以你要明白,我们不是为了爱的人活着,而是为了爱我们的人。”

  林暮烟心中隐隐刺痛,这些日子,她总怕他们担心自己,便什么都自己一个人硬扛,可她不知道,其实这样不哭不闹或许更让人担心。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说:“宋承泽,谢谢你。”

  “谢什么?”宋承泽玩笑道,“想谢我就快点好起来吧,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走出怪圈,做人嘛,别太为难自己了。”

  他伸手,下意识去轻轻捏了林暮烟的脸颊,替她扶去脸上的泪痕:“你要重新去接纳这个世界,接纳新的人。”

  以及,接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