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寡妇壮着胆子打开门,见赵大荣冷得直发抖,忙将破棉衣盖在他身上。

  沉默良久后,蔡寡妇开口道:“你饿了吧?”

  言罢,见赵大荣不回应,蔡寡妇忍住鼻头的酸涩,往屋内走,拿出装粮食的布袋子。

  这粮食还是许义离开的时候,发给大家的米。

  蔡寡妇一直舍不得吃,平常都是吃山上挖的野菜和土疙瘩,她咬了咬牙,舀了小半碗米准备做给赵大荣吃。

  当她准备去棚屋做饭时,赵大荣突然开口叫住了她,“别煮米,煮野菜,那米拿去换粟米,能多吃几个月。”

  到这一刻,二人的视线都开始模糊。

  ……

  贺传雯骑马,连续赶了十五天,到了玄州城。

  她原本打算在玄州城住客栈,再打听打听消息,可客栈贵得很,住一晚要一两银子。

  银子不好赚,住客栈相当于烧钱。

  再加上老五变了许多,贺传雯觉得赵五平和她一样,没道理会花这个钱。

  因此,她直接去玄州城的馆驿打听赵五平的消息。

  玄州城的驿馆看起来十分破旧,还没有韩老大在依山县开的客栈好。

  而且一走进驿馆,她就闻到一股发霉的气味。

  不过就这住宿条件,还有不少人住,人挤人,各种汗味臭味混做一团,差点没让贺传雯把隔夜饭吐出来。

  她强忍住不适,打算找个主事的人问问,可根本没人搭理她。

  可贺传雯实在是不想再呆下去,为了速战速决,她出了点血,掏出散碎的银子,拦住一个看起来老实忠厚的汉子后,终于见到了馆驿的主事。

  贺传雯跟着汉子来到后院,在馆驿的伙房,那主事竟然在灶台上亲自烧火做饭,忙活了大半天,听见汉子叫他,他头也没回,不耐烦地大声道:“水猴子,有什么事快说!没看见老子正忙着吗?”

  为了节约双方的时间,贺传雯也不管主事态度咋样,连忙替他将外头的柴火递进灶间,“我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主事这时才回过头,见是个老太太,许是尊老,他的语气略微好了点,“打听谁?”

  贺传雯忙不迭道:“我儿子,他替依山县的知县送信给知州,可他算起来都离开两三个月了,还不见回来,我沿路找来,都找不到他,所以想问问管事,他有没有到过馆驿,哪怕是知道他到过玄州城,我也能安心些。”

  主事想了想,不再看贺传雯,而是道:“我没见过你儿子,再说驿馆每日成百上千的客人来往,我哪能记得清楚。”

  贺传雯还想追问,但被主事的直接拒绝了:“我正忙着,你要是没别的事赶紧走。”

  见此,贺传雯先离开了馆驿。

  但她觉得很奇怪,总觉得馆驿应该知道什么。

  要不然为何一开始她说要找人,那主事还问她要找谁,且她找的人带路,那主事听见汉子的声音,头也没回就叫出了汉子的外号,这说明干这行的主事,其实在记人这方面比普通人要精通。

  可当贺传雯说出赵五平是送信给知州后,那主事立刻否认自己见过赵五平。

  怎么看怎么透着奇怪。

  她有种直觉,老五不仅去过馆驿,而且那主事还见过老五。

  可她没有证据。

  贺传雯思来想去,准备先待在玄州城。

  可玄州城的客栈太贵了,馆驿她又实在待不下去,因此她去了玄州城外的村庄,找到村长后,她花了半钱租了一个月村里的空房子,虽然房子简陋,但好歹没人打扰,而且自由。

  她很满意。

  同时,她花了一天的时间,走遍玄州城,将所有的乞儿召集在一起,差不多有七八十个小孩,她给了每人一个铜板。

  让他们打听这两三个月,是否有骑白马的送信的人到过玄州城,那人又去了何处,让他们无论打听得到不到消息,都在明日天黑之前到村子里找她。

  正好村子周围最不缺的是山,贺传雯不想坐吃山空,第二日,她便上山去做积分任务。

  直到黄昏她才归家,而在她的房子前面已经站着三个小孩。

  最大的起来有十三四岁,中间的有八九岁,最小的五六岁。

  小乞儿们都有些胆怯地望着贺传雯,你看我,我看你,犹豫着要不要说话。

  贺传雯没想到这有这几个孩子能信守承诺,而且她看几个孩子的样子就明白,他们肯定没打听到消息。

  贺传雯将大门推开,把采草药的背篓放在地上,虽然她心知肚明,但仍然朝三个孩子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言罢,其中一个大一点儿的孩子鼓起勇气,回应道:“我们都没打听到你要找的那个人,他们都不敢来,怕你把给出去的钱收回去。”

  听完乞儿的话,贺传雯挑了挑眉,盯着眼前的孩子们,反问道:“那你们怎么敢来?不怕我把你们的钱收回去?”

  闻言,第二大的孩子悄悄扯了扯大一点儿孩子的袖子,小声道:“我就说不该来,我们没打听到消息,她肯定要把钱要回去,咱们白忙活了一场。”

  贺传雯自然听见小乞儿的对话,她觉得这三个孩子虽然是乞丐,但在没有大人照顾的情况下,能守信,已经很不错了,或者说通过了她的考验。

  贺传雯打算让三个孩子继续替她打听消息,直到找到老五。

  故贺传雯没遮掩,平静地朝三个乞儿开口“你们放心,这钱是你们该得的,我不会抢走,另外,我想雇你们帮我继续打听消息,每日给你们每人三个铜板,怎么样?”

  “你说的是真的?”最大的乞儿怀疑地看着贺传雯,担心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傻的老婆婆是不是想要卖了他们。

  另外两个小的显然没有这个意识,渴望地盯着最大的乞儿,想让他同意。

  这样他们每日都有铜板,再也不用担心忍饥挨饿了。br>
  “大哥……”

  两个小的乞儿拉了拉大乞儿的衣角。

  虽然大乞儿觉得贺传雯有可能是坏人,但他不想放过这个听起来如此好的机会,反正他们都是乞丐,就算是人贩子也不愿意拐卖他们。

  因此他点了点头答应,但有些心虚地看向贺传雯,“好,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贺传雯觉得自己给三个乞儿的酬劳算多了,要是他们还想得寸进尺,她会直接把三人赶走,但要是条件合理,她可以考虑考虑。

  大乞儿虽然觉得自己的条件有些无理,可他还是厚着脸皮说了出来:“我看你家有空房子,能不能先让我们住下?”

  说完,大乞儿又后悔了,万一这个老婆婆嫌弃他们是乞丐,不愿意留他们住下怎么办?

  但贺传雯想了想,同意了。

  一来是确实有空房,让他们住也行,二来是她有空间,贵重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可为了不让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发生,贺传雯指着那间空房道:“你们就住那间,房子后面有水,厨房里的灶台可以用,但其他的东西你们最好不要动,否则我只能请你们离开。”

  说完,贺传雯冷静地看着大乞儿,见大乞儿点了点头,她回了房间。

  “哥,咱们住在这儿就不用怕被雨淋了!”

  “嗯,不过你们一定要听话,别乱动东西,要不然咱们会被赶走,特别是你老二,你要看好囡囡。”

  “放心吧,哥!”

  “锅锅,饿了。”

  “哥,囡囡饿了,我也饿了,咱们吃啥呀?要不要去问老婆婆讨些吃的?”

  “不准去!咱们现在不是乞丐了,以后每天都有钱拿,咱们再也不要讨东西了,老二,你也不许偷东西,听到没有?”

  “知道了,可是咱们今晚吃什么?”

  “我拿昨天的两个铜板换了四个馒头,昨天吃了三个,还有一个在怀里揣着,咱们分了吃,吃完先睡觉。”

  ……

  贺传雯啃着在空间里备好的干粮,虽然她并不想偷听三个小孩说得悄悄话,可她听力敏锐。

  虽然三个小孩听起来似乎有些可怜,但贺传雯没有想要去接济三个小乞丐的想法。

  说来说去,她和三个小乞丐的关系不过是互相利用,她又不是收养孩子,犯不着同情心泛滥。

  她躺在柔软的被褥上,闭上双眼,不可避免地听见隔壁的声音。

  三个乞儿在柴房找了些干草,扑在床上,然后在床上打滚。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躺在干草、木床上,而是在丝绸被上。

  听着隔壁的声音,贺传雯渐渐有了睡意。

  她赶路这么多天来,今晚睡得最熟,兴许是三个乞儿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孙子、孙女,让她感到踏实舒心。

  次日,贺传雯早早起来,见三个乞儿也起了,便让他们继续去打听消息,还让他们注意驿馆,要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立刻回来告诉她。

  三个乞儿认真地点了点头,但眼睛都盯着贺传雯的胸口,意思不言而喻。

  贺传雯当然不会赖账,因此她从怀里,实则从空间里拿出准备好的铜板,递给最大的孩子。

  而后三个孩子离开了村子。

  贺传雯将门合上,继续去了山里。

  ……

  还是天没黑之前,三个孩子回来了,而且最大的那个孩子还提着一小袋粮食。

  最大的孩子知道瓜田李下的道理,所以他主动将袋子里的东西给贺传雯看,虽然贺传雯并没想知道。

  “阿婆,这是锅锅去换的米。”

  最小的女孩怕贺传雯没看清楚,她极力解释道,但她缺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

  “嗯。”

  贺传雯随意回应,接着朝最大的男孩道:“你们今天都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最大的男孩儿摇了摇头,“我们去城里热闹的地方打听过了,没有人见过骑白马的人。”

  见没有确切的消息,贺传雯又追问,“那馆驿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男孩说完,又怕贺传雯觉得他们偷懒,为了证明自己整天都在看着馆驿,他补充道:“不过每天到馆驿住得军户不少,得有一百来个,我打听了,他们都是到玄州城外搬包。”

  听见男孩的话,贺传雯有些好奇道:“不对啊,为何我进出城门的时候没看见?”

  这时,男孩确定,贺传雯不是本地人,他解释道:“南城门通熙州,搬包的生意都在南城门,而且咱们玄州城对商户很苛刻,进城得收税,一车货物就得交一钱银子,但其他的人不收税,所以商户收买了看门的人,雇人去搬包,商户结算给搬包的劳力的钱,要比税低得多。”

  见贺传雯有些好奇,男孩儿又继续说:“从年初开始,玄州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许多军户,他们没有地,只能卖力气,原本搬包的活都是附近的农户和专门扛包的人做,但这些军户不懂规矩,愿意只收一半的钱,所以扛包的活基本上都是军户在干,可玄州城的物价贵,军户们住不起客栈,好在驿馆便宜,他们都住在驿馆。”

  贺传雯回想起她在驿馆看到的场景,确实里面几乎都是男人,而且都是壮年。

  而且贺传雯结合男孩说军户出现的时间,她似乎知道那些军户的来历。

  应该是从别的地方逃过来的难民,一来是在面对天灾人祸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壮汉比起老弱妇孺更容易存活下来,二来她听赵二华说过,许义救的那些人可以直接到北夏落户,但自己逃过来的难民,能落户,但肯定比不上在村里落户的人。

  当时贺传雯还不太理解老二话里的意思,但现在她似乎明白了。

  农户比军户要好得多,至少农户可以分地,就算像赵有牛一样的人,虽然没有现成的地,但他开的地,在前几年能免税,而且有免费的宅基地修房子。

  而军户只是给了一个北夏的户籍,没有住得地方,没有粮食,只能靠自己,相当于官府没有任何帮扶。

  “行了,你们明日就盯着馆驿,特别是盯着馆驿的主事,他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是你们都回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