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年前,我那从百里镇回县城的儿媳被恶役推下山崖,那时我那儿媳腹中已怀有六月的身孕,儿子易南去了省城参加乡试,我又不慎摔坏了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那我孝顺的儿媳妇为了上县城替我抓伤药,就上了百里镇往县城的牛车,分明她娘家哥哥都在城外等着她,就因为牛车挡住了官道,我那儿媳连同未出世的孩子命丧黄泉。”

  苏婆子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

  贺传雯听到一半,便从记忆里模糊地回忆起,似乎有这么回事。

  就因为这件事,导致许多人不敢走官道。

  “我那儿子听到信儿后,直接半路赶回来,连乡试都没参加,后来河安县县衙的人官官相护,愣是诬陷我儿子诬告,还夺了他的功名,我那儿媳娘家老母被活生生气死,她那开镖局的大哥吴彪气不过,准备上皇都告御状,哪成想泄露了消息,被官府的人追杀,可怜吴彪那妻子和一双儿女皆死在大街上。后来官府的人还想上门捉拿我和我儿,幸得吴彪与他同为镖师的兄弟相救,才幸免于难。”

  “那后来呢?”贺传雯情不自禁地开口,这要是真的,那苏老婆子一家真是被逼成土匪的。

  “后来,我们和吴彪本打算继续上京,但沿路皆有河安县的官兵追赶,最后走投无路,吴彪带我们上了云雾山,没成想真在云雾山找出一条路,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苏老婆子说到此处,脸上终于出现一抹笑意。

  “那时我们也打算就这么在云雾山上住着,能活着就知足了。”

  贺传雯心底很复杂,复杂到不知该如何表达。

  没想到大武朝的子民如苏婆子之流,在彻底站到大武的对面时,是在世上最快乐的时候。

  “那为何后来你们要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苏老婆子凄惨一笑,“可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个年头,我的念头就是好好活着,在云雾山上安家,但吴彪和我儿子的愿望是替惨死的家人报仇,他们明明也知道这个想法难以实现,所以他们当起了土匪,一开始他们只劫持官府的马车,但是都成了土匪,哪里又会顾啥礼义廉耻?到后来也打劫附近的农户、客商。”

  贺传雯同情苏婆子,但不会觉得因为这个原因就能够免罪。

  毕竟吴彪他们手上也沾满了许多无辜人的鲜血,没有人能替那些死去的冤魂宽恕他们。

  见贺传雯陷入沉思,苏老婆子又赫然一笑,“老妹子,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孽,只是觉得大限将至,有个人能听一听老婆子我说话,我这心底到底舒坦不少。”看書溂

  “老妹子,实不相瞒,我一把年纪走也走了,就是担心我那孙子易松,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当初他爹在青龙县的官道捡到他时,他才三四岁,衣料一角绣着松字。”

  苏老婆子盯着关押易松的牢房,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摸出一小块方巾,递给贺传雯。

  “这孩子原本可以不做土匪,但他命不好遇上了我们,这次他怕是在劫难逃,说不定他的生身父母一直在寻他,这块料子是我送他衣服上裁下来的,若是妹子以后有缘遇见了他的家人,希望你能将此物交换给他们。”

  贺传雯接过苏婆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昏暗地油灯下,贺传雯摩挲起苏婆子递给自己的一小块布料。

  可以看得出,易松亲生父母的家境可能比较殷实。

  蓝靛色的布料依然在灯光下富有光泽,且没有一点褪色,显然是上等的料子。

  “松”字是由七彩的金丝线编织而成,想来这手法也是绣法精湛的绣娘编织而成。

  “奶!”四丫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进来。

  见四丫这么高兴,像是吃了蜜一般,贺传雯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但想起吕毅时不时上门,这丫头殷切地偷摸去见他,贺传雯又冷下脸。

  “你又去见那个小子了!”

  四丫眼睛一转,暗道不好,不知道是谁告自己的黑状。

  实际上是贺传雯刚从地牢探监回来,赵玉锁特意守在门口,向贺传雯透露了这件事。

  虽然贺传雯不太待见赵玉锁,但她说得事确实引起了贺传雯的重视。

  见贺传雯生气,四丫连忙转移话题,“奶,你手上拿的是啥?给我看看嘛!”

  “这可不兴看坏了,这东西很重要。”

  贺传雯记着苏婆子的嘱托,怕四丫弄坏了,便匆匆放进怀里,实则放入空间。

  四丫也就瞟到了一眼,在灯光下瞧不真切。

  但四丫聪慧,一下便记住了那块方巾上的形状字样。

  “丫头,你可要听奶的话,不许再和那个姓吕的接触,奶不会害你的,记住了没?”br>
  贺传雯严肃道,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如此苦口婆心地劝说一个孩子。

  “奶,我去找二姐了!今天三婶教给我的绣法我还没学会。”

  四丫见状,立马找了个借口溜走。

  独留贺传雯在原地叹气,这丫头咋说不听,非要和吕毅来往呢!

  “二姐!”

  四丫急吼吼地去往二丫的房间,却不想余乐怡还有赵玉锁姐妹俩都在。

  见此,四丫收敛脸上的急切,不慌不忙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四表姐也来了?快过来一起看看这幅绣品。”

  余乐怡热情地招呼四丫,四丫见此不好推脱,便将绣品拿到手里一观,只见上面绣着一对并蒂莲。

  虽然手法算不得娴熟,但在她们这样的半大丫头里也算是不错的了。

  四丫以为是余乐怡绣的,便开口认真地称赞道,“绣得很不错,只不过这配色有些杂,看起来反而有些累赘,二姐的天赋就极好,下次你绣的时候可以拿过来让二姐姐教你,肯定会对你有所帮助。”

  余乐怡点了点头,她也这么觉得,只不过这绣品不是出自她手。

  余乐怡和二丫抬眼向赵玉锁望去,果然见她脸色十分难看,二人皆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赵玉锁恨不得夺门而出,但终究忍下了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