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夜上。
熙攘的人声自街头传到巷尾，更显这大豫第一城，凤池明都的繁盛。
金丝珠帘的马车自长街上驶过，悬在四角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明都城中的百姓几乎都认得，这是长安侯府的车驾。
马车自清湖岸边停下，一位身着竹青棉丝绣衫的姑娘，在婢女的搀扶下从里面走了下来。
纵使女子眉目间透着端庄与温婉，来往的行人却都不禁微微避远了许多。
所有人都听过这位长安侯府嫡长小姐的传闻，与她沾上边准会死的很惨。
可周遭之人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有着一张让人不舍移开目光的精致容颜，即便脚下远远躲开，也很难管住自己想要一睹为快的眼睛。
柳素抬眸淡淡望了一眼，湖心亭处璀璨的灯火提醒着她，那便是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姑娘，让奴婢陪您一起去吧。”
身边的月溪眸中带着些许担忧之色，轻声说道。
柳素收回目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在这里等我便好。”
说罢，便只身往通明的长桥上走去。
望着她渐远的身影，月溪不禁微微蹙起眉头，一双目光紧紧随之而去，生怕那长桥上的人一眨眼便会不见。
李行负手立于湖心亭中，回眸间恰瞧见那抹自远处走来的倩影，随即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可是我来迟了？”
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李行上前两步轻轻摇了摇头，温笑回道：“没有，是我来早了，坐。”
柳素微微俯首，拂衣坐在桌前。
只听得李行拍了拍手，便见许多丫头自另一侧的长桥上排队而来，手中皆端着十分精致的菜肴。
柳素瞧了一眼，不禁启唇轻道：“让殿下破费了。”
对面的男人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似是宠溺的回道：“不过一桌小宴而已，你喜欢就好。”
一道道菜接连摆在面前，油腻的味道不住充斥着柳素敏感的嗅觉，胃里顿时又翻江倒海起来。
她极力隐忍着不适，转移话题问道：“殿下信中说找到了陷害我的凶手，不知究竟是何人？”
李行微微摆了摆手，将一旁的下人们遣去，随即犹豫片刻，眸子里带着些许不忍。
“说了你也许不信，那人正是你姑母家的妹妹，林妙仪。”
柳素倒是没想到他会将此事推在林妙仪身上。
可他既然能如此说，想必也一定会有理由才是。
柳素眸光微顿，蹙眉间似是不信般轻轻摇了摇头：“不会的，妙仪虽不太喜欢我，却也不至于想要我柳家所有人的性命。”
“况且，她也是个小丫头，哪里会懂得那些朝廷机密之事，这未免有些无稽之谈了。”
见她不信，李行倒也未做隐瞒，一字一句解释道：“那面纸鸢曾被萱儿偷走，随手丢在了秦修仪处，而秦修仪宫里的人也亲口对我说，是林妙仪将纸鸢拿走了。”
“也许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可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
听他字字句句说的真切，柳素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冷笑。
这位五殿下果然是谁都不爱，但凡他身边的人，无时无刻都会随手被抓去做他的挡箭牌。
而他这个自诩深情的男人，却从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柳素微微垂下眸子，眼中浮现一抹掩不去的神伤，轻声呢喃道：“竟是这样吗？”
瞧着面前娇弱的姑娘柳眉轻锁，李行忙安抚道：“幸而被你及时发现，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她如今是父皇赐给我的皇妃，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轻易定罪，你再忍耐一段时间，我会想办法替你讨回公道。”
说着，他轻轻握住柳素的手，温热的掌心一时与柳素心中的寒意相对而立。
这一句句情真意切的话语让柳素更是反胃，她轻轻将手抽出，隐忍着想要干呕的冲动，轻声回道：“谢过殿下。”
瞧着面前的姑娘多日不见竟与他生疏起来，李行思量片刻，语气中带着歉意说道：“最近朝中事务繁忙，我也一直没有时间去看你，你可是在怪我？”
柳素微微摇头：“我知道殿下终日要务缠身，能抽出时间来见我已很是难得，又怎么会怪殿下。”
听她如此说，李行欣慰的眼神里更是多出一分心疼，忙拿起筷子替她布菜。
“几日不见，又清瘦了，来，多吃点。”
柳素淡淡扯了扯唇角：“多谢殿下。”
李行将盛满菜肴的小瓷碟放在她面前，又替她斟了杯茶，随即温声开口道：“要说谢，也该我谢你才是。”
面前的少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柳素心里顿时又生了几分警觉。
他能说这般好话，后面一定是要进入正题了。
“殿下此话从何说起？”
李行对上她似水的双眸，微微一笑：“此前，老八和十三一直对你有偏见，总是针对你，你却从没有因此与我诉你心中的不平，也没有对我疏远。”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又不想我担心，能如此为我着想，难道我不该谢你吗？”
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让柳素一时不知他想做什么，只敛眸配合着回道：“原来殿下都知道。”
见她这般大方的承认下来，李行唇角轻扬：“什么能瞒得住我呢，我还知道，你去过明月楼的事。”
柳素此时心中已有三分猜想，抬眸间正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是去过两次，那里有一位琴师，指下的曲子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我很喜欢。”
面前的姑娘神色一如往常，并未有异，李行眸光微侧，只得缓缓应道：“原来如此。”
两人之间忽而沉默片刻，李行淡淡一笑：“对了，先前在行宫，老八与你斗嘴一事，我替他向你道个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话题始终围绕着李衍与明月楼，现在又提到行宫花园相遇时的斗嘴一事，八成是想试探她到底知道多少关于‘药人’的秘密。
柳素似有若无的勾了勾唇角：“那日，我也是气急了，所以随口胡诌了许多，幸而八皇子大度，未与我多加计较，说起来，我倒还欠他一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