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彻瞧着风炉下的炭火，神情上仍看不出喜怒。
“军中只有烈酒。”
柳素敛眸温笑：“这明堂之上波云诡谲，沙场之中剑影刀光，皆不如做个寻常之人安稳自在，倒真应了五殿下那句‘愿做一布衣’，妙极。”
见柳素打了圆场，李行倒对她有些刮目相看，接茬说笑道：“不知那经书上写了些什么惠言妙语，竟让堂堂的侯门千金想要抛却荣华，归隐山野。合该给这满朝文武都拿去誊录一份，这世上可就万岁太平了。”看書溂
听李行如此说，林妙仪不禁有些吃味。
这柳素满口胡言疯语，不过是奉承了五殿下一句，便得意起来。
“五殿下这一句自是好的，只是姐姐这话，在此处说说也就罢了，若被他人听了去，以为姐姐对什么心有不满，那就不好了。”
林妙仪这番话着实有些意味深长，像是点明告知众人此番言语中大有反意。
李征瞧着林妙仪与柳素暗里拌嘴，只道这侯门大院里的姑娘心思深沉，倒不比宫里的女人差。
柳素忽而挑唇抬眸，眼神中似多了一份睥睨的慵懒：“我确是不满。”
林妙仪没想到柳素会如此接下话茬，左右瞄了瞄李行与李彻，心里暗自窃喜。
往日待家中之人嚣张跋扈还有舅父护你，今日在此竟也敢忤逆犯上，看还有谁来为你撑腰。
“姐姐，当着众位殿下的面可不要胡说。”
林妙仪故作慌乱，忙替柳素求起情来。
“众位殿下恕罪，姐姐无心之言，并非是有不满。”
柳素拿起一杯斟好的热茶，玩味的笑笑：“我不过是不满这‘布衣’之人，连顿填饱肚子的残羹冷炙都吃不上，妹妹何须如此惊慌。”
月凝见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生怕李彻等人误会，忙赔笑接话：“各位殿下，我家姑娘早起便没吃东西，咱们到这儿时已过了晌午，这寺中的规矩又是过午不食，只能等到晚斋，我家姑娘定是饿坏了。”
李征听罢不禁失笑：“看来这布衣也有布衣的苦，柳小姐不如回头是岸。”
柳素扬唇一笑，语气中似夹杂着些期许：“若即刻回头即刻是岸，那我现在回头可有东西填饱肚子吗？”
众人见柳素有些卖乖的意味，不禁失笑。
林妙仪一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仿佛从头至尾都是柳素与大家更合得来，而她这个光彩照人的定安侯府小姐却被大家视而不见，心里自是有些嫉妒。
李行微微扬了扬下颚笑道：“不回头怎么知道没有。”
柳素微微侧了眸子，瞧着李行温柔的目光，唇角笑意不经意间淡了几分，有些微讶的转过身子，只见几个随从手上提着精致的食盒正站在她身后。
裴远见状笑着解释道：“这些是殿下为今日踏青所准备的，因佛门之地，不可食荤，便只将素食带了进来。”
李行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柳素身上，含笑道：“不如把桌子拼在一起，大家同坐，将就用些。”
只见裴远挥了挥手，几名随从便上前将小桌搬到一处，又将食盒内的吃食尽数摆在桌上。
李征瞧着一碟碟精致的糕点，不禁扬眉嗅了嗅：“听说五哥宫里的点心师傅是扬州来的，手艺极好，今日咱们可有口福了。”
李律瞥了他一眼：“咱们这里数六哥最有福气，缺了兵器，到三哥宫里转一圈，少了书画，到我宫里转一圈，如今没了胃口，又有五哥宫里可去，倒是谁也比不上你的厚脸皮。”
众人听罢不禁失笑，李征瞧着一脸傲娇的李律，用折扇轻轻点了他额头：“这脸皮可是个好东西，厚一点不妨事。等哪天你也学会了，六哥保准你从明都一路走到北疆都饿不死。”
瞧着李征李律二人斗嘴玩笑，禅楼里的气氛一时轻松许多。
如李彻、李征、李律三人这般的情谊，这深宫之中怕是再没有第二份。
柳素唇角虽有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心里暗自叹息。
只可惜前世李彻被终生软禁，李征惨死沙场，而李律则被流放北荒，死于疫病。
众人接连落座，林妙仪夹块栗子糕尝了一口，不禁称赞：“殿下宫中的糕点的确美味，若是能学得这样好的手艺，今后可不怕嘴馋了。”
柳素顿了顿，将最后一口杏仁酥送进嘴里。
她原是最不喜吃杏仁酥的，这杏仁总是有股清苦的味道，就连做成的糕点入口也有些泛涩。
可这股味道，总能让她想起曾经在北元宫中所经历的事。
也总能让她牢牢记起那些刻进骨子里的耻辱与悔恨。
“林小姐若喜欢，明日我让点心师傅写了做法，派人送到侯府就是。”
李行的温柔从来都不止是对一个女人。
柳素听着李行的话，心尖隐隐有些抽痛。
虽然对他恨之入骨，可如今听着他这番讨其他姑娘欢心的话，心里仍是有些难受。
并非对他尚存留恋，只是忽然想起，原来曾经种种讨她欢心的话，都不过是精心策划的欺骗，她竟还对他这样拙劣的谎言深信不疑，真是可笑。
“真的吗？妙仪多谢五殿下！”
林妙仪的语气中满满透着欣喜，柳素余光中甚至还瞥到林妙仪向她投来的一丝得意。
李征瞟了眼柳素，眸子里又升起一丝玩味。
“五哥，你可有些偏心了，瞧柳小姐吃的头都顾不得抬，这可是比多少美言都有力的夸赞，五哥怎么能只给林小姐而不给柳小姐呢？”
柳素微微眯着眸子瞧向李征。
这人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生怕没有好戏看，偏要扯出一件来絮叨。
李行抬眸间，将柳素的神色尽收眼底，却有些不知她这似是不悦的情绪究竟为何。
若换其他女子，定是会对讨情之人十分感激才是。
难道他堂堂五皇子所赠之物，在她眼里一点价值都没有吗？
“六弟哪里话，不过是个菜谱，柳小姐若想要，我派人一并送去就是。”
林妙仪瞧了眼未表态的柳素，只道她不识好歹，不悦之余将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坠上。
随即眸光一转，弯眸问道：“姐姐腰间的坠子好生眼熟，可是百花宴那日三殿下所赠之物？”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