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过于担心, 他精神状态没问题,他这是情绪太紧绷,应该是被刺激到了,产生了自我保护机制, 会幻想自己是某个小说角色, 从而做出相应的行为。”
郑医生说:“他最近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未烟抿了抿唇, 似乎想起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他好像把周锦当成假想敌了。”
这么一提,郑医生也想起来了, 昨天参加订婚宴时, 和他同桌的那个小伙子情绪怪怪的,几次三番想和未烟单独说话, 都被祁燃拦了下来。
郑医生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这下他算是明白了,祁燃那行为, 那反应,两个年轻小伙子分明就像两只红了眼的雄狮,为争夺配偶,差点就干架似的。
祁燃本来就喝了不少,带着礼貌的笑敬完全场后,直奔周锦而去, 两人也不说话, 就干瞪眼拼酒,拼到最后干脆对瓶吹, 喝得烂醉如泥。
未烟送完宾客回到酒桌,就看安安静静坐在桌子两端对峙, 无声的, 但硝烟味浓重。
周锦先被喝趴下,祁燃便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那画面, 荒诞又诡异。
最后,是未烟拜托孙泽将周锦带走照顾,自己扯着祁燃回家。
祁燃的不对劲,就是从那场拼酒结束后开始的。
“您有预约吗?请等等,郑医生在看诊,您不方便进去……”
“砰——”
诊所刚修好的门再次摇摇欲坠。
郑医生扶额:“你们夫夫两都跟我这门过不去?”
祁燃一脸阴鸷地觑了眼郑医生,又侧目看着未烟,然后也不顾桌子对面瞪大眼睛的郑医生,和门口欲言又止的护士。
他挑起未烟的下颌,轻佻地说:“怎么?勾搭一个不够,又来勾搭一个?”
郑医生:“……”
祁燃:“郑医生都快四十的人了,你也下得去手?在你眼里,难道我还不如一个老男人?”
郑医生摸出抽屉里的小镜子,他虽然快四十了,但一直很注意形象,看起来还挺年轻的,不至于老吧?
但一抬头,看着穿着很“霸总”的,刚成年的小崽子,又沉默了。
行叭,跟祁燃比确实算老男人。
虽然知道不该刺激祁燃,但被当众这么胡诌,未烟也有点不高兴,他瞪着祁燃:“你几岁?”幼不幼稚?
“几岁?”祁燃阴恻恻地笑:“你不知道我几岁吗?虽然我快三十了,但在床上的时候也唔……”
猝不及防被未烟捂住嘴。
门口的小护士瞪大眼睛,一副“我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退了出去,郑医生捏着小镜子的手也顿了一下。
“三十?”未烟眯了眯眼,开始套话:“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顿了下,又问:“‘他’是谁?”
提到“他”的时候,祁燃明显有些慌乱,眼底泛着悲伤。
他又看了一眼未烟的小腹,自顾自地说:“我如果告诉你真相,你是不是就愿意留下这个孩子?”
“咔嚓。”
郑医生手上的小镜子碎了。
他给未烟治病多年,怎么不知道未烟还有这个功能?
等等!!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难道未烟不是上面那个吗?
诊室就剩他们两人,祁燃警惕性很强,他目光四下逡巡,确定不会被偷听到秘密,但看向半拉的白色隔帘后时,明显顿了一下。
未烟顺着看去,也愣了。
他拍了拍祁燃的脸,警告他:“别动乱七八糟的心思,不可以在外面胡来。”
因为隔帘后,是一张带拘束带的床,那是控制情绪极端的病人用的……
莫名色气。
祁燃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他双臂撑在未烟靠坐的椅子扶手上,这个姿势能让他完全禁锢住未烟,哪怕对方听了他说的话,想马上离开也做不到。
祁燃心想:未烟很聪明,早晚都会察觉到,由他亲口说倒也无妨。
“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有多像他,简直一模一样。”
“……”
“你比他年轻很多,他要是还活着,应该也有36了。”
这个年龄让未烟愣了一下,他应该猜出这个“他”是谁了,祁燃自以为自己快三十了,那比他大六岁的那个“他”……
祁燃接着说:“他早已丧生在那场大火中,我冲进去想救他,可来不及了,他离开了我,我却……我却还活着……”
大火……
祁燃在缅怀的那个“他”是……
刚刚还中二要素过多的祁燃,忽然黯然神伤起来,他凝视着未烟,深情又绝望,这种眼神不是演出来的,仿佛已经戏里戏外不分了。
就好像……
就好像他下一秒就要自戕殉情似的。
未烟被自己的猜测吓一跳,眼见祁燃的手离开椅子扶手,他慌了一瞬,立马按住对方手背。
然后就勾着祁燃的脖颈,凑上去落下一吻。
如果祁燃还没走出狗血剧情,那么他现在真的很危险,看他刚刚那个眼神,未烟觉得祁燃真干得出来“殉情”这件事。
他想都没想,就顺着祁燃的思路,陪他演了一段。
“祁燃,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和‘他’这么像?”
“?”
未烟笑了,指腹摩挲着祁燃的唇:“因为,我就是他。”
感觉到祁燃僵愣了一瞬。
未烟继续说:“我是他,我重生了,重新回到你身边了。”
霸总慌了神,漆黑的眼珠颤个不停,他双唇翕动,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只能紧紧拥住未烟。
“真……真的吗?”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提问,我知道一切过往。”在梦里见过,那是他本该会有的另一种人生。
但这份充满悲剧性的人生,愣是给祁燃生生截断,换成现在的幸福美满。
未烟温柔地说:“我都知道,我知道我们曾在一场酒会相遇,我扑灭了你袖口差点烧起来的火,我知道我们在一起同居过,我拉着你天不亮就去民政局等开门,我知道你那时候总来公司给我送午饭,我知道……我都知道的,祁燃。”
“你别害怕,我又回到你身边了,不是什么替身,是我重生了。”
祁燃的重生,是生物意义上,是从另一种未来回到如今这个时间线上。
而未烟的重生,是精神意义上,是祁燃给的,是祁燃将他从一条死路上往回拽,哪怕撞了南墙,哪怕头破血流,也要将他从鬼门关拽回来。
他救了他的心,救了他的人生。
甚至,给予他最为美满幸运的未来。
祁燃信了。
哪怕未烟没说得这么诚挚,哪怕未烟随口胡诌些什么,他都会相信。
他从来都相信未烟,所以那些狗血剧情在他这里根本不起作用,只要未烟开口,不管说什么,他都信。
他阳光,赤忱,炽热,纯粹,在未烟面前,还很单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两人相携回家。
这一晚,祁燃比哪次都卖力,就好像接入直充,永远耗不尽电量似的,要把上辈子从没吃到过的那些时光都给补全。
被褥跌在地毯上,床垫都移位。
于是,未烟早上醒来,再一次没看到枕边人,却发现床垫下藏的厚厚一摞小说。
封面花里胡哨,一看就不正经,再看封面上的字,未烟脸都绿了。
《炮灰O怀了反派A的崽》、《总裁的落跑新娘揣崽了》、《攻略男主后我死遁了》、《阴鸷男主的替身男妻》、《总裁他追悔莫及》……
还有一部分,连书名都不能提,全是违禁词,都是盗印的。
这……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未烟没办法和这一片狼藉的床,以及这些污染精神的东西相处,他从床上爬起,忍着不适,迫不及待要离开。
刚推开门,就撞在祁燃胸膛上。
对方一脸阴鸷地看着他,将他抵在墙面上,一本正经地摆出练习了好久的阴鸷眼神。
“我恨你,但我也爱你,我要折你羽翼,断你双腿,困住你,锁住你,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你若敢逃我便追,让你插翅也难飞!”
未烟:“……”
最后一句还押韵了……
真信他还没走出剧情,以为他脑子还不清醒。
就那一瞬露出的本能反应,已经让未烟彻底判断出祁燃在装。
他忍不住轻笑,瞥了一眼祁燃口袋边露出的小纸条,挑眉:“小抄没藏好。”
拍了拍男孩子微怔的脸颊:“下次记得背完台词再来演。”
“啊?哦!”
未烟推开他,兀自走进浴室。
祁燃愣在原地,脸颊一点点涨红,红到不可思议,默默摸出口袋里的纸条,塞进嘴里嚼了咽下去。
然后看着从床垫里漏出,流淌了一地的私藏小说,整个人如遭雷殛。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疯狂毁尸灭迹。
他今天早上醒来时,就已经知道自己这几天发了什么神经,为了维护摇摇欲坠的面子,他才想了个办法,假装自己还没缓过来,故意找了个小说台词用来糊面子。
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揭穿了。
狗血剧情上头时,他都是根据人物性格作出反应,根本不需要背台词啊。
现在临时背词,一点都不熟练。
这不就……翻车了吗?
太绝望了!
救命!他脚趾头快给别墅抠出三层地下室了,谁来救救他啊!没脸见人了呜呜呜。
……
未烟没有笑话他,甚至还觉得他那些反应有些可爱,要是晚上别那么像饿狼就更好了。
总之,这件事就此揭过。
至于那些小说究竟是销毁了,还是又和那些奇奇怪怪的道具一起被藏在某个地方,那就只有祁燃知道了,也许还会在将来,被未烟意外探索出来。
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办了订婚宴。
第二年,未烟完成了戏剧学院的进修课程,祁燃依旧学校公司两头跑。
第三年,未烟进了剧组,虽然只是配角,但影片拍出来后,拿了最佳男配。祁燃有些怨念,因为未烟忙起来,他就没办法天天和他腻在一块儿。
第四年,祁燃毕业了,祁家的国内产业全部交给他,他有了前几年的磨练,处理事情得心应手。未烟也拿到了男主的角色试镜……
就在这一年,他们正式领了证。
结婚证的红本本很好看,妥帖地收进柜子里,上了锁,因为祁燃说:“放进去就不拿出来了,因为结婚证只有离婚的时候才用得上,哥哥,我这辈子赖定你了。”
未烟笑着点他眉心,又被小崽子抱着啃半天。
旁边是祁燃那年亲手画的Q版结婚证,装进相框,摆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