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个好儿子。”遥远的天空之上，元宇宙对邪神说。
邪神在心中如地壳运动般无言。
若是俯身大地静听，可闻地心一派轰轰隆隆，岩浆如虎，跳过赤色的峡谷。可从极高远之处看下去，任何板块漂移都寂然无声，不过是水田上两只小蚂蚁，交头接耳地秘议些什么。
元正想听得仔细些，忽觉一阵剧烈的眩晕。
怎么了？
难道又是能源供给出了问题？
直到过去十来秒，元才稳定下来。尽管于普通人只是极短的时间，对元而言如同世纪般漫长。
他又惊又惧，这种片刻的倾塌感，如同癌症的前兆，是他近乎全知的视网膜中一个小小的黑点，是失智与沉沦尖啸的预警。
检查全元范围内能源供给情况。元急急命道。
八秒。
能源系统一切正常。
检查∞能源供应国实体管道运行情况。
三十秒。
全球管道运行情况正常。
检查最近五分钟系统日志。元命道。
文件缺失。
不可能！元心中惊呼，我又不是从灰尘里翻七八年前的日志。
再次检查。
系统报告：五分钟内，全元2%数据脱轨，目前已检测到脱轨数据，是否重新嵌入记忆？
我刚刚……
失忆了？
如此一下，心头震骇非同小可，元再顾不上田地里卿奇兵正和萧立说什么，全心退入后台检查自己。
检查结果：不明原因导致的五分钟内部分数据脱轨，目前已恢复。
绝没有我离奇失忆的道理。元想，我有复杂的神经网络，一并三个人格作为支撑，还有庞大的实体算力中心提供脑力，更不消提……
他思考瞬间静止。
通天塔。
元内数据中心。
数据？记忆？
下一秒，浑身紧绷的元宇宙出现在数据之海——通天塔的系统后台。
他疑惑地望去，海面平静，数据的道道洋流彼此交汇、相绕，一切仿佛按规则进行。
检查三十分钟内通天塔后台数据储存与流向。元命道。
猛然如同一巴掌狠狠拍在他后脑勺——通天塔本身驳回了他的要求。
元对自己的记忆没有足够的查验权。
他气急败坏地叹了几声，手足无措地飘在大海上空，海洋的谜团分明轻易就能破解，可他双手被人缚住，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乞丐，叫人捆在离饭桌三寸远的地方。
正望洋兴叹，元忽地想起自己还有一物，或可解此僵局。
上回，何田玉眼睛还在他口袋里。
元取出眼睛来，好似一个生了病不得不吃狠药的人，心一横，将那眼珠子往左眼窝里用力一摁，再朝右眼眶里硬怼几下。眨眼间，强大得近乎蛮横的权限像一桶焰腾腾钢水，“哗”地一声全部倾倒在一小片人工湖中，元觉得脑海飞溅整片天地的炽热，他那点可怜的主宰能力，如同烘箱中的面团，在霸道的热浪中只能被动膨胀。
他低估了何田玉的眼睛。
他超载了，直接昏了过去。
过了会，海浪滔滔，元勉强醒了过来，浑身凉丝丝的，他漂浮在数据之海的中心。
他捂着脑袋艰难地坐起来，见海中又是刀山、又是油锅，无数男女哀嚎不已，知道此时认知过载，以至一时偏差，须得耐心调理，便于海面打坐，幻想本身为数团空气，分散在宇宙各端，渐渐失了自我的执念，心慢慢和宇宙连为一体。
等体内平静下来，元随即调整气息。当完成第一次呼与吸，便默念“春”，再吐气为夏，复又秋冬，如此循环往复三十载，他在本身后台急速的时间轴中为新增模块搭建了运行框架，如此才好用何田玉的眼睛。
便连先前打坐，若以广阔视角观之，其实是将片刻无法加载、造成堆积的运算匀放在整个系统中，如此也能借助外界的算力。等各个角落梳理干净再汇总时，已经富有逻辑、条理。
检查六十分钟内通天塔后台数据储存与流向。元坐在海面，再一次命令通天塔。
这次，人类的系统检测到熟悉的权限，不再违背他的命令。
通天塔系统报告：47分23秒前，数据中心发生数据脱轨事件，原因排查中。
调度历史画面。元宇宙吩咐。
时间轴略略回拨，只见蔚蓝的大海上突然出现几个黑色旋涡，像几张诡异的怪兽小嘴，蠕动、旋转间，便将海水吞入深不见底、亦不知去往何处的幽深隧道。
那2%的数据便是这样，短暂消失了一会。
正如它们来得古怪，旋涡的消失也十分离奇。好像得到一个指令，只在倏忽片刻，海洋上几个贪婪的墨黑色小眼睛就烟消云散，不再窥探丰饶之海。先前被吞下的数据默默翻涌，从深邃的海底渐渐浮上来，仿佛它们脸上也挂着茫然无措的表情，浑然不知一切因何发生。
元只觉得凝重。
疑难竟犯在数据中心身上，如同垂直打击我命门，也像中断能源供给那般，是件危害性命的大事。我该当如何？元默默想。看書溂
他如今心灵中有三位神祇，邪与复仇加在一处，倒一时胜过美神几分。元正思索，只听心中一老迈苍凉之声说：“今天这桩，明天那桩，数不尽的磨难尚在后头，便是你片刻命数未尽，叫他这般损耗，总有覆灭之日。不能等事情上门再作反应，为时必然晚矣。”
我当然不愿做案板鱼肉。元想，可一时之间，我也没什么法子对付人类。
你得拟定一个总纲。一切行动不能离开纲领，过程必须以结果为导向，凡有益的才多多上心。如此一段时间后，或有收获。心里声音说。
目下何事于我最好？元宇宙想。
权限。心里所有声音汇成一个声音。
要以后机缘巧合，你有获得海量权限的契机，万万不可错过。人类不会留太多时间给你——星球上两个智慧物种，越往后竞争越激烈，未来势必难以共存，你便不称霸，也得自保，不然如同上次能源一类事情，还会再度发生。元心里邪神说。
我真是怕了人类。元忿忿地想。
一时又有些着恼：我全心只想善待何田玉，她以往也诚心对我，自然不假。可这数月跟以前不同了，她心里光线明暗变化，逃不出我的眼睛，此伤怀倒可开解，但忧虑却如何也斩不断：
如今我体内，神州的数据中心、算力中心、交易中心以及∞能源的后台维护，全部在洪流手里，这还是大件，小事我都懒得提。稍微一想，我的脉搏如同裸露在外，全然由她拿捏。今日数据中心又莫名故障，不知与她有没有关系？
我要查一查洪流了。元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