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台事先无半分消息，乍然到此，看似唐突冒撞了些，实际却没那么巧。
他从怀特元老那直接领了件事，金融城摁着脑袋，非要他做不可，他一人却做不来，更别提掩去痕迹，很是为难。
左思右想之际，恰好看到新闻——元宇宙发生不明故障，积压天量数据后产生认知异常。
画面中，一男子女友突然变成塑料柜，男子打开，发现柜子里藏满了男人，每一件都扁成衣衫，有些光鲜，有些已穿得破洞，挂在杆子上。
柜门一开，衣服上一张张白脸黑脸胡渣脸一齐惊讶地望过来。
男子亦不复存在——只剩一方池塘，活水断绝，挤满了怨气冲天的小绿藻球，正抱团嘀咕个没完：
“叽里咕噜嘛哩嘛哩略略略……”
真是令人唏嘘。
这不太像是元宇宙本身的故障。金银台想。
莫非是人为的？会是谁呢？当下萧肃那事才过不久，谁有那个胆子？
金银台猛然想到一人。
他使这个绊子，都不需要与利益相关的理由。
似他那执拗性子，事情办不成，他一定很绝望，只要言语间激将得当，很是个可用的人，而且未必会暴露自己。
金银台立马筹算起来，该如何用乌篷的蛮劲，去为自己做那金融城所托之事。
数日前，金银台受怀特所召，秘密登上元宇宙群山之巅万神殿。
刚走进时，他还心有疑虑：如此大模大样，倒也太显眼了些，不知为何偏偏选在这里？
好在疑虑没有折磨他太久，只见石砌大殿的中央，群仙的倒影静静映在水面，骷髅旗飘扬，一艘海盗船正等在湖心。
有个水手，戴顶尖牛角头盔，穿着件粗糙的亚麻制衣衫，左手兜着面伤痕累累的小圆盾，右手拿着柄锈迹斑斑的短斧，走上来说：“元老烦你耐心一程，多行一段水路，去那没人地方议事。”
金银台连道好好，便登上了海盗船。浓雾中，船体不知漂浮在何方水道，金银台也不敢问，等雾散去时，他们已被广袤森林的苍翠包围。金银台俯身一看，船体下连水也不知何时退了去，只剩荆棘与花丛。
远处，圣堂白色的帷幔随风起伏，似在摇手唤他过去。
金银台不敢耽搁，正忙着要下船，却绊住了脚——他不知何时头戴进德冠，上身着广袖对襟衣，外头罩着布裲裆衫，前襟和下摆均镶着精致考究的彩色绢花纹，下穿白色大口裤，脚着黑色笏头履，好一派体面文明的模样，想是那雾做了手脚，不然他总不至于一点不记得，一点不珍爱。
圣堂前，水手突然伸斧拦住他：“慢着。把那些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金银台惶恐地问。
“你好好想想，莫不是还要我提醒你？”水手满脸不高兴。
金银台疑惑地看去，见那圣堂左右各一联：
万国来朝东夷南蛮左右教化
四海宾服西戎北狄上下叩首
正中提点：顺昌逆亡
他眨巴着眼睛，脑海中飞速思考，忽地洞悉了然，当下脱起衣服来，头冠也扔了，华服也不要了，全部丢在圣堂外草地上，任那水手笑嘻嘻地拿去烧了。
他浑身上下只剩条内裤，看着好不滑稽，正欲进入，只听里头一声断喝：“慢着！还有！”
金银台只得停下，双手从背后脊柱处，慢慢拽出片竹简来，上有“仁义道德”四个字。他看了眼，一把在腿上折断，丢进那堂前祭台熊熊烈焰中，刹时化为灰烬。
“好！好！”里面笑道，“你倒明白！可以进来了！”
他浑身打着抖，颤巍巍踱进堂内，只见里头装饰也不甚华丽，倒像古时游牧部落的贵族大帐。怀特与亨特，一人披虎皮，一人着狮皮，正席地而坐，用小刀从烤羊腿上割肉吃。
“他冷了，给他拿件衣服吧。”怀特看了眼金银台，对水手吩咐道。
水手答应着，拿了件骆驼皮外套来，往他身上一批。金银台立时裹紧了，对怀特道：“谢元老。”
“哦？”怀特不满地哼了一声，小刀在羊骨上剔得咔咔作响。
金银台稍一动脑筋，便忙道：“奴才叩谢主子爷天恩！”立马磕头如捣蒜。
“你倒找了个聪明奴才。”亨特冷笑道，“只是不知顶不顶用。”
“主子爷但凡有个吩咐，奴才便是粉身碎骨，化成一阵轻烟随风散了去，没了形迹，心里也不会忘了替主子爷分忧。”金银台道，“此次脱险，许多痕迹倒是主子爷想着奴才，疼奴才，亲自为奴才抹去的。奴才有报恩的机会，心头快活还来不及，绝不会瞻前顾后的！”
“你有这颗心便好。”怀特点头道，“此事风险，也不算小。”
“请主子爷明示。”金银台说。
“你已在洪流，对那通天塔之现状，可略知一二？”怀特问。
金银台一听，心中大呼不妙，略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道：“奴才方进入洪流不久，虽做了几件事，然那何田玉还时不时疑窦丛生，平白也要敲打两下。此种情形，纵有些好差事，也是交付了旁人，似通天塔此等关翘，一律不让奴才经手。况且，那塔的运行，自动化率极高，只有少量几个技术人员值守，不知主子爷所欲何为？奴才心中有了所以，也好实心用事，四处为主子打点。”
“他要轰了它。”不等怀特说话，亨特抢道，“他见我有好筹谋，便不甘寂寞，也要玩个大的，为自己壮壮声势，好使人知道他才是台前算账的。”
饶是金银台猜到一二，此刻也不由大惊：“轰了它？”看書喇
他苦劝道：“主子爷轰那劳什子作甚？那是神州的命根子。苦心经营一场，事情败不败露尚且不说，即便一时成功，神州拼了老命也会重建一座！非奴才惜命，只是替主子爷不甘心罢了！”
“我哪会不知？”怀特冷笑道，“那塔还会起来，只是赌他重建的时长罢了。”
“主子的意思是？”金银台愣怔怔地问。
“通天塔，他之算力中心，我之肥美羔羊。”怀特贪婪地说，“谁不想做算力生意？只是他比我便宜，那群捡低价的势利眼便一股脑地涌了去，叫我好好个地方白搭台了！”
“一旦通天塔倒下，短期内，海量的元计算需求必会涌向金融城。”怀特很有信心，“我自有办法叫他们留下，再不回神州了。”
“你想得倒美。”亨特嘲笑道，“万一被神州捉住，还不知闹出多大乱子，直把天也掀翻了去！”
怀特讥讽说：“事到如今，数据、算力、交易中心，全在他那，半个元宇宙的管理权被他一人吃了。纵是你心比马桶盖大，怕也容不了他罢？”
他横了亨特一眼：“你还有脸说我？等你捂着的那事发起来，不也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