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地上静悄悄的，天上风在刮，刮得月牙慌慌的，不知躲好还是不躲好，时隐时现。它不端正，弄得群星也内心不宁，一派乱哄哄的。
初冬的瑟风中，有些凄冷的浊浪山上亮起一间灯。
老铁神情凝重，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朱香檀引他进来：“官家的人早来过了，仔细看了许久，方才走了，你在他们后脚来的。”
“我一人来，不用接洽许多人，到底方便些。”老铁边说，边打量朱香檀，她眼睛红红的，定是哭了很久才这样，心道她终究关心姐姐，根上是不坏的，只是瞧不起我，奈何。
“官家查出什么没有？”老铁问。
“查出泡芙有毒，还有厨房那一摊烂事。”朱香檀害怕地问，“你知道了么？”
老铁点点头。他在办公室里检查了一会，倒没发现什么新鲜的，见朱香檀难得地等在一边看着，脸上怯生生的，想着从未见她如此，定是受了惊吓，心中不由起了怜惜她的感情，安慰道：“你莫太过担忧了。你姐姐已稳了下来，再治疗些时日，每天遵医嘱用些方子，跟着疗程走，便好了。”
“她一人在医院果真可以么？”朱香檀脸色发白，“我想去照顾她的——身边总得有人看着才好。可爸爸无论如何不准我去。”
“她并不是一个人。”老铁说，“表面风平浪静，实际里三层外三层，你放心好了。”
他想到什么，问：“那个厨房，你方便带我去瞧两眼么？”
开了灯，朱香檀吓得不敢进去，说：“我在这等着，你快些看罢，里边光叫人想想，都吓得后背发冷。”
老铁戴好手套，小心地四处搜索着，那死去的几人已经抬走，当时现场如何，只能凭想象还原。
他恍惚看到泡芙闪烁着邪魅的紫光，一点点散发、蒸腾，所过之处，万物枯萎。
何老板中了毒，却得以生还，这绝不是侥幸的缘故。老铁想，必有些什么东西，叫她碰了，或是吃了，起了解毒之效。这些江湖上窄巷阴沟的手段，官家未必桩桩件件都知晓，若我能找到，或许可以断定这背后的指使。
听着背后有脚步声，朱香檀还是进来了。老铁笑问：“你不是怕么？怎么跟来了？”
“外面更吓人。”朱香檀声音发抖，“亮着白灯冷清清的……”
她想说，里边到底有你这么个活人。不过话到嘴边，怕他多想，又咽了下去。
“这段时间，厨房有什么变动没有？”老铁问，“像是人员流动，食材供应商变动之类的？”
“新入了个小姑娘嘛。”朱香檀悄声道，“被打死那个。”
“没别的了？”老铁问。
朱香檀很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前几天冰箱坏了，师傅上门修了几下，这个算吗？”
老铁一愣，他回身，慢慢打开冰箱门。
里面一切如常，喷着冰冷的气息。
“哪里坏了？”老铁问。
“说不清楚，就是味道闻着怪难受的。师傅捣鼓几下就好了。”朱香檀奇怪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味道？老铁想。
他望向抗菌箱。
他内心深处，传来小刀裁纸时干净利落的爽辣声。
老铁立即动手，狠掰了几下，将抗菌箱拽了开来。
朱香檀吓了一跳：“你动作倒凶猛！拆了它作甚？这里现在可是现场！”
“原来如此。”老铁观察着抗菌箱内部，凝神说。
“你发现了什么？”朱香檀凑上来问。
“别走这样近。”老铁忙拦住她，“不知里头的余毒散干净没有。”
他不小心碰着了她，两人都有些尴尬，老铁忙岔过去：“你看这抗菌箱内部，被人做了手脚。”
“做了什么手脚？”朱香檀紧张地问。
“加了一组模块。”老铁说，“看上去，像是纳米涂层，经过照射，使其产生破坏毒药蛋白质的自由基。”
看朱香檀呆愣愣地不明所以，老铁补充道：“意思就是，这个抗菌箱，在持续地缓慢释放解药。”
“怎会这样！”朱香檀叫道，“一边下毒，一边却要解毒？”
“按我一点浅薄的江湖经验，那背后的势力，在这事上起了冲突。”老铁说，“有人要杀，有人要保，该怎样，竟没人能完全拿主意，他们自己已经水火不容了。”
“事情若是这般云里雾里，岂不是永远找不到凶手了？”朱香檀急道。
“凶手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一两伙人，大家心知肚明。”老铁说，“我们所做，主要是积攒证据，以图来日或有爆发之时，可做呈堂证供。”
老铁取了模块走，朱香檀送他至山脚下。风吹得人冷嗖嗖的，老铁慢慢道：“那我回去了。”
朱香檀只说，帮主小心些，话毕便走回上山路了。
老铁恋恋不舍地看看她的背影，见她愈登愈高，不觉叫风吹迷了眼，再难以望去，便闷闷回身，走自己的下山路。
走了几步，心中盼望她能再说些话打发自己，又不自禁回头巴巴瞧了几眼，那方却是无回应的，只得朝下走去。走到最后一个转角，他知道过了便过了，又仰面望去，却见朱香檀裹紧大衣，一步不回头的，内心一阵风刮得失落满街都是，只得扭头走了。
次日晚，他来到医院，捡大要和卿奇兵说了，又道：“我有弟兄，颇有些门路的。他们已查了，那模块的技术和生产商，倒都是国内的，便是这点证据，指向性着实有限，非但说不准是谁，整件事更叫人看不通透。”
“我想了一宿，也没理得十分清楚。”卿奇兵揉着眼睛，疲倦道，“现在嫌疑最大的，便是萧肃那伙人。可却是谁在保她？既然知道有危险，为什么不能提前明白告诉？”
“也许心有忌讳。”老铁说，“世界资本百足之虫，死而未僵。”
“这或许是其中一个原因。”卿奇兵道，“可我总觉得，还有些事藏在水面下的，很想诱得他出来。”
“你作何打算？”老铁问。
“我与朱老板商量了一下，想等着玉养好些，便偷偷回浊浪山去。”卿奇兵说，他对着老铁，也不再顾忌怎样称呼何田玉。看書喇
“回去？”老铁一怔。他稍一琢磨，便问：“把这变成一个诱饵？”
“不错。”卿奇兵道，“对外，声称她一直在此养病。面上，防守一日疏于一日，渐渐放出风去——事务局的人要撤了，安保全部交给洪流。从洪流里，净调些不安分的人来，布置个漏洞，静候在此。我想那人既费了好大心思要害她，不会一次失败便断了念头，闻得风声，还会再来。到时即便抓不到本人，也有了人证，将来就好办事了。”
“或许可以一试。”老铁提醒道，“只不过，她住的那浊浪山，也是个人多眼尖的是非之地。此刻又人心不稳，纵有贤良，也少不得心怀鬼胎之徒，心中所欲，无非剜心吸血，天天算计的，无非是卖不卖，卖给谁，绝非稳当的时候。她悄悄回去，真可瞒过所有人？你又打算派几人保护她？多了，必叫人察觉出不对，少了，又极不安全。”
“你说得极是。”卿奇兵忙问，“依你之见，该藏她到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