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立发现，这山上的氛围，隐隐地不大对。
要说众人以他为果核，也的确明里暗里，不是眼睛盯得紧，就是手似放在刀把上。要说众人不拿自己当回事，又好像确实如此，光是何田玉对卿奇兵的态度，就酸得能拿去溜白菜。
我说错了什么？萧立纳闷地想。
只听何田玉道：“回头祭宋月亮，你们也别自己去，倒是大家同去的为好。有什么贴心话要对地下人说的，但说无妨，有什么泪要流的，也不用噙着，叫我这等尘世的俗人也从才子那受教一回。”
萧立心道，我们去看月亮，关你何事？你又不认识月亮。
一瞧卿奇兵，见他脸上似有尴尬之意，唯唯诺诺，一副不好推辞的模样，萧立想起金银台上传的故事线，顿时恍然大悟：何总以为他心里她是第一！难怪！倒是我让奇兵难做人了。
一时又是难过：月亮再好，也终究是过去了，奇兵不可能永远守着她。
他痴痴地想，不知以后他俩要是有了孩子，能不能取一个和月亮有关的名字？这样，月亮也没有白白爱他一场了。
千般念头流转，萧立又禁不住重新打量何田玉：她配吗？作为月亮之后的人。他是如此天真地从人品出发去考虑，全然不顾何田玉的地位和财富，这些入不了萧立的眼。
朱香檀可不知道萧立心中，正进行着兄弟女友资格审核，她欢快地凑上来，挽住萧立的手，问：“萧哥哥，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总也见不着你。”
这人谁呀？一瞬间，萧立脑海中挤满了问号。
哦。
他顿时十分尴尬，忍不住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一时间又顾虑朱香木的感受，只得敷衍道：“大半时间在猴面包，教部落的孩子们读书。”
朱香木担心女儿的热情会让老铁脸上难堪，连忙瞥了他一眼。
老铁瞧得直乐，萧立的表情和动作他全看在眼里。如果说，方才自卑的葫芦在他心头的湖水上不安地起伏，那么此刻，他那葫芦简直收尽湖水，对着心田放肆而快活地浇灌。
男人最懂男人。
他开心地双手抱胸，幸灾乐祸地想，朱香檀，你也有被人嫌弃的时候。
朱香木放下心来，慈祥地问：“小立，你放着好好的花花世界不理，跑去猴面包，不觉得苦么？”
“只要是有意义的事，人就会乐在其中。”萧立说，“衣食住行，有则有，没有，就罢了。”
说这话的人，往往是有的。老铁想，不过，他能这样想倒也难得。
“神州也有许多有意义的事。”何田玉趁机问，“像是学着做生意。元宇宙才刚开始，也有好多事可做。你怎么才回来？对那些好玩的不感兴趣么？”
“我最不想当的就是老板。”萧立忿忿道，“要不是我爹非要我回来，我宁愿一直留在猴面包。”
“你在猴面包，除了教酋长女儿读书，还做了什么？”朱香檀满脸妩媚，感兴趣地问。
萧立心中一阵厌恶，但不得不回答：“我带着几个朋友，成立了濒危动物救援队，帮助那些受伤的、生病的犀牛、大象什么的。救助后，有些动物已经不适合在野外生存了，我们就把它们转交给各地动物园。要是有需要，还会从基金里，给动物园拨一些管理费。”
这个大善人，拿着他爹的钱去救小动物。何田玉想，萧老爹是个周围寸草不生的人，狗见狗龇牙，猫见猫弓腰，不知对此作何感想。
“听我猴面包帮中兄弟说，”老铁突然问，“萧公子从朱老板手里，买下了一大片斑马部落附近的土地，再以极低的价格租给农民，是有这事么？”
“不错。”萧立一愣，他看看老铁，礼貌地问：“您就是帮主了？”
“不用这么客气。”老铁笑道，“你叫我老铁就好。”
“那你也别叫我萧公子，”萧立直率地说，“怪难听的，就叫我名字吧。”
老铁欣赏地一笑：这人倒是没架子。
朱香檀想，他对他都这么有礼，其实大可不必，果真有教养，可见萧肃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坏透了。
“萧立此举，有兼济苍生之意呀。”何田玉意味深长，“此番归来，是不是要与父亲一道，双双位列仙班？”
这个问题，众人都迫切地想知道，因此一齐望着他。
“我，萧立，永不封神！”男孩坚定地说。
“满肚子坏水，踩到别人头上去，有什么好？”萧立激愤地说，“还不是为了自己那点野心？扒拉着别人的骨头，从夜晚的峡谷一路爬上去，赏自己一个人的朝霞！那是最恶劣……”
卿奇兵连忙拉住他不让说了，打圆场道：“神仙就像夜晚的星星，有黯淡的，也有璀璨的，哪能为了看不见的星光，否认亮堂堂的光辉呢？”
萧立这才想起来何田玉的封神之志，又听闻老铁也有想法，陡然觉得自己说错了很严重的话。山上就这么几个人，几个门派，一来便得罪一半，登时涨红了脸，像个小学生那样慌忙赔不是。
何田玉直笑着让他别说了，心中已然明白，这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
“大家有什么，就说什么。”朱香木也宽厚地说，“现实主义论坛从来如此，每一期聚会，都围绕着特定主题畅所欲言。小立以后常来，也就明白我们敞亮的风格了。”
“有叔叔这句话，晚辈就放心了。”萧立问，“不知今日主题是什么？也让晚辈学习学习。”
他见众人脸上表情，红的红，白的白，冒烟的冒烟，心里霍然惶恐地问，我又问错了什么？神州水好深，好想回猴面包。
还是卿奇兵笑道：“要是我没记错，今天的话题是，如何实现幸福生活？神仙、老虎、狗，完美的生活建立在哪样身上？”
“神仙，自是元宇宙了。”萧立问，“老虎和狗，却不知是什么？”
“老虎，姑且算是精英阶层，这是我自己的理解。”卿奇兵说。
“不知狗是什么？”朱香檀挑衅地问。
“狗，就是工具。”老铁笃定地说，“在元宇宙时代，技术就是工具。所以一切科技手段，在没有任何歧视的语境里，就是狗。”
“每个人对狗儿有不同的看法。”朱香檀执拗道，“我觉得，狗儿就是一切当不了老虎和神仙的人。”
“肤浅！”朱香木不满地说，“神仙，老虎和狗，是社会职能的划分！不是阶层！”
他着重道：“那些才华横溢的人，在这三档里跳来跳去，周旋自如，这才叫本事。出身固定在哪一档，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看时代浪潮中，人本身流动的能力。”
朱香檀满脸不屑，翻翻白眼。
老铁露出得胜的满足笑容。
萧立品出点味来，偷偷瞄了眼卿奇兵。
卿奇兵挤眉弄眼地回应，像个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