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的动作很快, 姜窈回陶家才仅仅三日,昭华长公主便上门了。

  与她一道来的,还有沈纤禾。

  因姜窈的外祖母已逝, 便由余氏领着两个妯娌待客。

  余氏和郭氏从前都是大家贵女,待人接物皆有章法, 即便是面对尊贵的长公主, 也是不卑不亢的。

  唯有姜窈的三舅母李氏,出身极低, 在贵客面前特别不自在。

  好在昭华长公主与沈纤禾都不是踩高捧低、见人下菜碟的人,并没有给李氏难堪。

  昭华长公主从前与余氏、郭氏也都是相熟的, 叙起旧来也是自然。

  叙完了旧, 昭华长公主又真心实意地道:“听闻皇兄已对府上诸君委以了重任, 真是可喜可贺。往后的清远侯府, 必然是代有人才出的。”

  昨日皇帝已下了旨,陶守诫兄弟三人皆入朝为官。

  皇帝本对陶荣谦也有安排,奈何陶荣谦在皇帝下旨前就进宫拜见了皇帝, 坚决推辞了再次入仕。

  皇帝劝说无果,最终遂了陶荣谦的意。

  但不论如何, 陶守诫兄弟三人已入仕, 陶家还有出众的小郎君,往后也能起来了。

  余氏闻得昭华长公主此言, 也是万分感慨。

  如今的陶家虽与从前的烈火烹油没法比, 但往后的锦绣前程也不会少的。

  她道:“借长公主殿下吉言, 家中的儿郎们往后能为大齐效力, 也是陶家之福。”

  就皇帝之前干的那事儿, 让陶家受苦受难十余年, 陶家人不可能一点怨怼都没有。

  余氏这话多少掺了点虚情假意, 众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拆穿罢了。

  一旁静坐着的沈纤禾,这会儿适时开口:“可惜姨祖母没能等到回京的一日。那日家中祖母得知姨祖母已逝的事,心中也是悲痛难当。”

  沈纤禾的祖母,护国公府的太夫人陆氏,与陶荣谦的夫人是自小一道长大的嫡亲堂姐妹,情分极好。

  姐妹俩分离十余年,没想到再听到消息,却是阴阳两隔。

  余氏妯娌三个听得此言,皆抬手拭泪。

  郭氏道:“姨母身子骨可还硬朗?按理说咱们回京后便该去拜见姨母的,可家中杂务繁多,一直没能抽开身,说起来也是愧疚。”

  沈纤禾回:“祖母身子骨还算不错,表叔母们不必自愧,待家中之事处理妥当了,咱们再叙也不迟。”

  她说话进退得宜、叫人喜欢,郭氏便奉承了昭华长公主一二:“还得是长公主殿下眼光独到,这挑的儿媳都是个顶个的好。”

  一席话夸了昭华长公主和沈纤禾两个,昭华长公主听了也是舒坦。

  她又笑着道:“要说眼光独到,本宫自是不错,可有一人,那也是与本宫不相上下的。”

  众人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这话头总算转到正事上来了。

  余氏与郭氏对视一眼,便知道昭华长公主这是要提镇国公府的事了。

  此事她们虽然早就知道,却还是装作不明所以,问:“不知长公主殿下所指的,是何人?”

  昭华长公主抚着鬓发,端的是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她浅笑着道:“本宫说的是镇国公夫人,想必你们还记得她。”

  余氏颔首,毫不避讳地道:“当然记得的,镇国公的嫡幼子裴六郎幼时曾在鄙府开蒙,与家翁算是有师徒之谊。我那外甥女,前些时日也在镇国公府小住,也是多亏了国公夫人照料。”

  余氏三言两语,便把两家的渊源简单地说了。

  昭华长公主自是知道余氏口中的外甥女,便是她曾在围场见过的姜窈。

  她那会儿便觉得姜窈像极了陶氏,但乔氏对外宣称姜窈是她的娘家外甥女,昭华长公主便也没有深究。

  前日乔氏亲自去了长公主府,说是想请她替裴珏说一桩亲事。

  昭华长公主早就不过问这些事了,但乔氏亲自上门了,又是要替裴珏说亲,昭华长公主便没有推辞。

  她真是太想知道裴珏看上的是哪家姑娘了。

  等乔氏说完是清远侯陶荣谦的外孙女后,昭华长公主便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乔氏之后说了那姑娘姓姜,单名一个窈字,昭华长公主就知道她猜对了。

  昭华长公主当时想,乔氏替裴珏定下姜窈,最主要的缘故只怕是裴珏自个儿对姜窈有意。

  毕竟去围场时,姜窈与裴珏同处春来晚,郎才女貌的,动了心也实属正常。

  但这事关姜窈的闺誉,昭华长公主虽是这般想的,却没有说出来。

  听了余氏那话,昭华长公主倒也顺着那话头接了下去:“原来还有如此渊源,难怪镇国公夫人想要聘姜姑娘为儿妇呢。”

  昭华长公主直接将这话给抛了出来,余氏与郭氏对视一眼后,故作诧异地道:“聘我家外甥女做儿妇?据闻,国公夫人如今只有一子尚未成亲,乃是她与镇国公嫡出的幼子裴珏裴慎之。”

  郭氏也附和着道:“是啊。敢问长公主殿下,国公夫人可是替这位裴家郎君说亲的?”

  这妯娌俩一唱一和的,可把李氏给闹糊涂了——

  家中明明已经知道裴家郎君想娶姜家外甥女的事了啊,两位嫂嫂为何还一脸惊讶的模样?

  李氏百思不得其解,却还是懂事地没问出来,只随口附和了两位嫂子几句。

  昭华长公主见陶家这几个妯娌的样子,心下了然。

  也是,裴珏那是什么身份?他要求娶姜窈,却是挺让人匪夷所思的。

  她道:“正是那位裴家郎君。本宫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与本宫那不成器的儿子历来相熟,打小聪明伶俐,入仕后更是官运亨通,本宫真是恨不得让他能做本宫的儿子呢。”

  昭华长公主夸了裴珏一通,这些话倒也不敷衍。

  从前李尉着实不怎么成器,自小就是这京城里有名的纨绔。

  早些年,京城的人一听“小侯爷”这名头,就知道是李家那纨绔了。

  也就是与沈纤禾定亲后,李尉才收了心,不再整日游荡在街头巷尾,如今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昭华长公主待沈纤禾亲热,也有她让李尉浪子回头的缘故。

  所以说啊,这一物降一物还真是有道理,那裴珏往日里多孤傲一人,连公主都不娶的,如今不也是在“情”字上尝到了滋味?

  昭华长公主道:“那孩子是个好的,这也是门顶好的亲事了。”

  余氏连连点头,“殿下说的是。咱们虽然才回京数日,却也听过裴家这位郎君的名头,这正是因着这个,咱们才觉诧异呢。”

  余氏这话就是自谦了。

  昭华长公主便道:“姜姑娘本宫也是见过的,初时本宫便觉得她像极了你那小姑子,却也没有深想。那会儿本宫便觉得,姜姑娘也是个挺不错的丫头,她与裴慎之啊,倒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对昭华长公主这话,余氏深以为然。

  姜窈那样的品貌,合该裴珏这般的才俊才能相配,方不算辜负了她。若是换个人,余氏都觉得糟蹋了姜窈。

  余氏道:“镇国公府能请长公主殿下这般德高望重的尊贵人来说亲,足见对窈窈的看重。只是这儿女亲事不是小事,我们妯娌几个做不了主,待请家翁示下后,再与长公主殿下回话。”

  昭华长公主虽然已多年不曾替谁家说过亲,但也知道说亲没有一次能说成的。

  因此,听了余氏这话,她也没恼,只颔首道:“这是应该的。”

  郭氏道:“有劳长公主殿下为着咱们家的事累了这一趟了。”

  昭华长公主摆摆手,笑着道:“若真能促成一段姻缘,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对了,姜姑娘可在府上?”

  余氏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命人去请姜窈出来,又对昭华长公主解释:“她这两日在家中为她外祖母、母亲抄经祈福,昨儿一宿没合眼,故而方才没让她出来拜见殿下。”

  众人又略说了会儿话,姜窈便过来了。

  她一如往常的美貌动人,但眼底却泛着淡淡的青色,仿佛正是为了印证余氏说的话一般。

  她礼数周全地与昭华长公主和沈纤禾见礼,屈膝道:“见过长公主殿下、侯夫人。”

  昭华长公主不大喜欢陶氏,但却对姜窈极有好感,否则也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走这一趟。

  她笑着道:“姜姑娘,自围场一别,也有数月了,本宫倒是没想到再见到你,会是在这清远侯府。”

  姜窈也笑,“在围场给长公主殿下请安时,殿下对臣女便多有照拂,说起来也是应该好生给殿下道谢的。”

  昭华长公主对姜窈多有照拂,这自是说不上,但对她也还算和气。

  姜窈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以昭华长公主那般的身份,能在初见时就和气待她,已是极好的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昭华长公主破天荒地夸了姜窈,说她讨人喜欢。

  沈纤禾也在一旁道:“姜家表妹着实是挺讨人喜欢的,祖母也是念叨着你呢。”

  姜窈连忙道:“是我的不是,许久没去拜见姨外祖母,改日必去请罪的。”

  沈纤禾笑着道:“请罪是谈不上的,你多去护国公府几回,陪她老人家唠嗑便是了。”

  姜窈笑着应下了。

  昭华长公主与沈纤禾在陶家待至临近晌午时分,谢绝了余氏等人相邀用午膳的好意,回了公主府。

  姜窈也心知肚明这婆媳俩今日的来意,在余氏和郭氏打趣的眼神里,溜回了她自个儿的院子。

  两家的亲事本就有了默契。

  过得两日,余氏又去拜见了昭华长公主,说是陶荣谦允了这门亲事。

  一时间,裴珏要娶陶家外孙女为妻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