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日，王宝簪陆续从顾明柔口中听见柳府的消息。
“我嫂嫂这回好生威风。”
顾明柔说话的时候，带着些打趣，“是她不肯护着柳二郎，才叫柳二郎被官府抓走的。如今柳家二房众叛亲离，其他各房反过来要跟他们分家，又是我嫂嫂护着不许他们把二房分出去。”
王宝簪笑着摇摇头，“真是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转得这么快？这么快，就从柳家二房拿乔要分家，变成他们不愿意分家了。”
“可不是。”
顾明柔道：“好在这是家务事，我那嫂嫂还是做得了主的。柳家出了事，柳家大郎和三郎的官位都不高，他们的体面还要靠我嫂嫂撑着。”br>
王宝簪点点头。
这是理所应当的。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无权再管娘家的事，那是因为女儿的本事不够。
若女儿是个有本事的，娘家照样要小心翼翼应侯着，不敢得罪，免得日后失去一个大靠山。
她道：“那么柳家的事，算是解决了？”
“解决了。”
顾明柔摆摆手，“柳家到底是家学渊源，子弟或有犯错，却不至于太差。最差的柳二郎也就犯了这一次不大不小的错，将来整个家业还是能振兴起来的。”
王宝簪闻言没说话。
静了一会儿，顾明柔揣度其心意，低声道：“姐姐，你怎么了？莫非是因此事对柳家失望了么？”
“那倒没有。”
王宝簪看她一眼，“你说的没错，柳二郎这错不大不小，柳家又做了补救，不甚要紧。”
“我担心的是，除了柳家，咱们身边还有没有这种为商不仁、欺行霸市之辈？”
顾明柔闻言默了默。
但愿没有了。
若再有，下一个未必如柳二郎那么好脱身。
怕什么来什么，东宫之中，户部又报上来一个名字。
“回禀太子殿下，尚书大人说，此人乃是皇亲国戚，他不敢擅自处置，还得请太子殿下定夺。”
回话之人是户部侍郎，说完自己惭愧地低了头。
汗颜啊，真是汗颜。
他们一群官位不低的大臣，不敢处置一个奸商，倒要让年少的太子殿下来替他们得罪人。
凌清璞看了一眼底下的大臣，没好气地打开，很快又盖上。
是棘手的人。
怪不得庄子游连老脸都不要了，把包袱推给他一个孩子。
凌清璞思虑片刻，叹了口气，“去西苑宫，请大公主来一道议事。”
……
王宝簪寿辰刚过，加上她受命协助凌清璞，因此便留在宫中，方便沟通商议。
今日她在西苑宫听见东宫请她，便知道是为正事。
等到东宫看见那个名字，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跟凌清璞一样——
皱着眉头，抿着嘴，不悦且无奈。
底下宫人觉得气氛沉重，都眼观鼻鼻观心，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伺候。
“阿姐，上回处置柳家，妈是怎么说的？”
“说既要公正公平，又要把新政推行利国利民，又不至于把亲戚长辈得罪太狠，最好能给他们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敦促他们改邪归正。”
凌清圆原话告诉凌清璞，而后看见他那张小脸皱得更狠了。
太难了。
他拧着小脸道：“上回阿姐先做了这个大题目，做得很好。这回，该轮到我做题目了。”
“你要动手？”
凌清圆目光瞥向那个名字，三个字简单却又不简单。
那个名字，那是后族王家，唯一还在的一个长辈——
王三省。
论辈分，她和凌清璞得叫一声舅爷。
她摇摇头，“阿璞，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上回动的是柳家，到底是打着好几层弯的关系。可王三省是谁，难道你不知道么？”
“是堂堂吏部尚书，是母后唯一在世的叔父，是王家最德高望重的长辈。”
凌清璞一字一句，越说越沉重，“可是这样的人不抓，如何推行新的商业政策？一旦叫人知道我们领头的人带头徇私包庇，底下人又怎么会认真去做？”
“到时候新的商业政策不过名存实亡，外国商贩依旧被打压，我们想要的天下大同……就是个笑话。”
这是年少的凌清璞头一次认真地想改革一种弊病，他不遗余力。
凌清圆明白他的坚持，也想全力帮助他。
不单单是奉命，也是自己心里想助她这个弟弟一把。
她郑重道：“你下定决心了？”
“下定决心了。”
“哪怕惹父母生气？”
“那也只能等我抓了人再向父母赔罪了。”
凌清璞小小年纪，倒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坚定，这份坚定感染了凌清圆。
她咬了咬唇，痛下决心，“不，我来。”
凌清璞惊讶地看她一眼，“不行，兹事体大，我不能再让姐姐替我担着。何况我毕竟是太子，就算这事惹了众怒，总不至于废了我吧？”
“胡说什么。”
凌清圆不愿听丧气话，同他解释道：“正因为你是太子，你的人生不该留下污点。将来你继承皇位，若有人翻出你年少之事说你不孝长辈，影响你千古声名。”
“我就无妨了，我只是一个公主，这种要背负不孝骂名的事，让我来做就是。”
凌清璞摇摇头。
“不行。上回柳家之事让阿姐担上，我已经很内疚了。”
他道：“这回必须我自己来。声名又如何？若成为帝王就要把脏事难事让别人去做，自己做好人，那还配成为帝王么？”
凌清圆见他说不通，有些着急，“阿璞，你听我说，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
“哎呀，吵什么吵。”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
两人都吓了一跳朝殿外看去，来的人是凌清玦，并无他人。
他俩这才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阿玦，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我才懒得听你们推来让去呢，听着就烦人。”
凌清玦大摇大摆地坐下，拈起茶点就吃，“这个骂名你们俩谁也别背，我来背就是。”
“你？”
凌清圆惊讶地看了凌清璞一眼。
后者十分可恶道：“你能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