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感人的故事，就发生在眼前，发生在身边——
凌云横那张脸居然一点动容都没有。
他还一副看犯人的眼神盯着刘氏，一点误会了她的歉意都没有。
刘氏毕竟是个女子，见着凌云横一身冷冽气势，有些畏缩。
忽听见孩子在外头的笑声，她转头看了看，香云和两个小宫女正陪着孩子玩兔子，孩子比以往显得都活泼，动作也不束手束脚了。
她欣慰地笑了笑，“我有证据。不过得要熟悉凌将军的旧人来，才能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她并不知眼前的凌云横和顾明歌就是十分熟悉凌将军的人，以为他们只是凌将军普通的同僚，顶多算是没有交恶罢了。
凌云横走到上首，缓缓坐下，“你但说便是。”
他给了顾明歌一个眼色，顾明歌会意地坐下听她讲。
刘氏道：“凌将军不能食羊肉和花瓣做的食物，否则便会浑身起红疹，猫猫和他爹一模一样。不过此事大概只有极熟悉他的人才知道，因为当时军中几乎不吃羊肉，更不吃花瓣做的食物了。”
顾明歌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
刘氏咬了咬唇，“那时他常托人给我在城里带好吃的，有一回带的是胡商做的鲜花饼，饼子是花瓣和面做的，馅全是羊肉，一个饼子居然要二十文钱。我舍不得全吃了，分一半给他，他才告诉我他吃不得这两样东西。”
王宝簪连忙看向凌云横，试图从他的反应里确认这件事。
可凌云横依旧面色冷淡，一个眼色，池蛤立刻带人出去抓那孩子进来。
孩子尖声大叫，缩进香云怀里，刘氏猛地回过头，下意识想护住孩子。
“池蛤，住手！”
王宝簪立刻叫住他，骂道：“那孩子怕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这么大喇喇地上去？香云，你把孩子抱来。”
池蛤被骂得脑袋一缩躲到边上。
其实他也不知道圣后这算骂他还是夸他，毕竟圣后说他是——
男人。
总的来说，应该是夸比骂多些。
香云一边安抚那孩子，一边抱着他进来，那孩子怯怯地缩在她怀里，不一会儿，御膳房送来了桃花羹和羊肉汤。
香云喂了两勺桃花羹给孩子，刘氏在旁看得又心疼又不敢阻拦，只小声道：“两勺够了，尽够了！吃多了会要命的！”
果然，两勺桃花羹下去，孩子开始挠胳膊。
把他的袖子卷起来一看，胳膊上果然一连都是红疹子。
“太医。”
凌云横看向一旁，太医立刻上前将准备好的药给那孩子喝下，又给他胳膊上红疹的地方抹了一些药膏。
那红疹渐渐小了一些，没有最开始那么厉害。
刘氏还是不大放心，“皇上，那羊肉能不能明日再试？我儿还小，一日试两种，我怕他撑不住！”
合理诉求！
应该予以支持！
王宝簪立刻就想拍案同意，不料凌云横冷着脸，想也没想，“朕没那么多闲工夫与你们耗。”看書喇
他直接拒绝了。
当着外人的面，王宝簪不好与他争执，只低声委婉道：“皇上，这孩子年纪又小又体弱，万一真的……”
“有太医在，无妨。”
凌云横此刻仿佛化身成了最冷血无情的人，丝毫不容王宝簪求情。
见他态度决绝，王宝簪不好当面和他唱反调，只能闭口不言，给太医使了个眼色——
一会儿孩子要是发作得严重，得赶快救人！
小太监把羊肉汤送上，香云看了看王宝簪，只得皱着眉头喂了那孩子一小块羊肉。
那孩子似乎很少吃荤腥，有肉吃便十分高兴，没嚼两口一块羊肉就吞下去了。
“继续。”
凌云横见她停下，直接催促。
王宝簪：“……”
香云只得硬着头皮又喂了一块，刘氏含着眼泪想阻止，无奈被几个太监架得死死的。
王宝簪于心不忍。
两块肉下肚，孩子并无异常的反应。
王宝簪盯着他露出的小胳膊看，上头的红疹渐渐变小了些，并没有重新再起红疹的样子。
这是为何？
刘氏看着孩子的反应，先是欣慰孩子没事，而后也开始怀疑。
不对，孩子明明跟他爹一样鲜花和羊肉都不能吃，为何吃羊肉无事呢？
“太医。”
王宝簪道：“是不是你刚刚的药太厉害了，所以吃下去后，再吃羊肉有事也变成无事了？”
太医露出为难的神色，“圣后，微臣的药要是这么厉害，那这位小公子手上因吃鲜花产生的红疹早就该退了，又怎会只是变小些呢？”
“……”
说得也是。
等了半晌，孩子手上也没有起新的疹子。
香云将他领口、裤管都轻轻掀开查看，还是没有。
刘氏此刻也察觉不对劲了，“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跟他爹一样的，怎么会对羊肉毫无反应呢？”
她此刻茫然无措，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宝簪信她没有说谎。
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她招手示意香云过去，用筷子夹起汤碗里的羊肉，细看了一回——
这确实是羊肉。
她看向刘氏，“刘娘子，你是不是弄错了？再好好想想。”
刘氏无措的目光叫人看得心疼，连轻云她们都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就在局面陷入僵持之时，凌云横忽然笑了一声，“没错。”
众人诧异地朝他看去。
他淡淡道：“凌将军原本就只吃不得鲜花，并没有吃不得羊肉。倘若这孩子果真对这两种东西都有反应，朕才要怀疑是刘氏对孩子做了手脚。”
王宝簪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她道：“所以你方才看到这孩子吃鲜花起疹子，便知他十有八九是凌将军的孩子了，才放心让他继续吃羊肉？”
凌云横笑了笑，算是默认。
王宝簪无奈地笑了一声，“这倒怪了，凌将军不能吃鲜花，但能吃羊肉，他为何要告诉刘氏，他两样都吃不得？”
凌云横默了默。
非但是他，在场所有人都默了默，几乎都想到了同一个答案——
王宝簪心疼地看向刘氏，她两个眼睛里流出滚烫的泪水，睁大了眼睛看着王宝簪，“那鲜花饼，他只是不能吃皮。他怕说了实话，我会叫他吃馅。他只是想……全都留给我吃而已。”
泪水落地，稀释了猩红的血。
大坤宫殿中，爆出她猛烈而无言的哀哭，断人肝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