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大坤宫众人的目光投来，都带着怀疑和鄙夷。
柳常在委屈地落下泪水。
池蛤待要再替皇上逼问，被王宝簪一个目光看去，这才住口。
王宝簪看了看殿中众人，“池大总管，你带众人都退下吧。此事尚未查清，我不希望风声走漏。”
其实除了偏殿里的太医之外，这里的人不是大坤宫的，就是乾宁宫的，照理说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皇后既然如此吩咐了，池蛤不敢造次，一摆手带宫人们都退下了，只有香云还跪在那。
等人都出去了，王宝簪亲自走上前，蹲身平视柳常在，“你到底为什么要把针线活儿带回去做，现在可以说了罢？”
柳常在这才道：“臣妾没有下毒，真的没有！是因为……因为皇后娘娘过年赏了臣妾五十两银子，臣妾想着再卖力多做点，下回皇后娘娘还能赏臣妾些银子。”
这种话让一个有教养的官家小姐当众说出口，日后人人都会看不起她小家子气。
因此她刚刚犹豫不敢开口。
王宝簪盯着她的眼睛，“你在宫里衣食无忧的，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柳常在道：“臣妾的大哥二哥三哥都娶亲了，四哥却没有像样的聘礼能娶妻。还有臣妾父亲，他身体弱，今冬已得了两次风寒，大夫说要吃人参慢慢调养，还有臣妾的小妹……”
这下王宝簪算听明白了。
合着就是柳家又穷人口又多，哪哪都缺银子，柳常在这个傻丫头一心想从她这里挣赏银，顾忌着正月闺阁忌针线的规矩，干脆把东西带回去晚上偷偷做……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亲手把柳常在扶起来。
柳常在紧紧抓着她的袖口，小心翼翼不敢放开。
她回头看凌云横，“皇上，应该不是柳常在，她说得不像假话。”
柳常在平日天天在大坤宫，王宝簪多多少少了解她的性情，自然愿意相信她。
凌云横和她可没交情，为了验证柳常在的话，他道：“去把柳博士请来，把柳常在身边的宫人一一分开审讯，看看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柳常在听了这话反而松了一口气。
只是王宝簪让她坐下她不愿意坐，只站在王宝簪身边，一副委屈的小媳妇儿样。
过不多时，池蛤把柳常在身边的宫人都审问了一遍，他们说的和柳常在所说没有出入。
而后柳博士也被请来了。
“臣惶恐。”
柳博士动作缓而周到地行了一个礼，不愧是博士，连行礼的架势都充满古意。
他对着凌云横回话，倒是不卑不亢，几句话把家里的情况都交代了。
“过年前，柳常在的确送了四十两银子交其母带回家来。”
柳博士道：“她从小虽不大聪明，却很体贴父母，原说皇后娘娘赏的五十两银子都要给我们。还是她娘坚持不肯全收，她才给自己留了十两银子。”
凌云横听了这话默然片刻。
众人口供一致，听起来这柳常在确实没有嫌疑了，可是——
除了柳常在，还能有谁在她亲手做的肚兜上下毒？
柳博士见状，忽道：“皇上皇后圣明，不是臣为自己的女儿说话。臣以为，柳常在确实没有毒害二皇子的动机。”
凌云横道：“说来听听。”
柳博士点点头，“皇后娘娘待柳常在有恩，退一万步说，即便柳常在不感恩，为了日后继续得到赏银也不会胡作非为，断了自己的财路。”
“若说有人意图谋反要伤害皇嗣，那也该伤作为嫡长的大皇子，为何独独伤了二皇子呢？无论怎么看，柳常在都没有动机。”
他这番话倒和王宝簪与凌云横之前分析的合得上。
王宝簪听着，忽然转头看柳常在，“你把东西带回自己宫里，可有别人碰过吗？”
柳常在愣了愣。
她皱着眉头道：“臣妾宫里地方小，那针线篮子就放在榻上人来人往的地方，所有来过的人都有可能碰到！”
“那最近谁去过你宫里？”
柳常在的眉头越发蹙紧了，“最近过年，后宫里嫔妃甚至女官、太监们都互相拜年送礼，臣妾那里……各宫的人都去过！”
王宝簪：“……”
……
二皇子中毒这样惊雷般的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
不但宫中各处议论纷纷，宫外各朝臣家中也甚是惊骇。
偏偏各宫各色人等过年这段时间都去过柳常在那，一时很难查出是谁下毒。
好在净娴几剂药下去，二皇子身上的红点终于控制住了。
“净娴师父，真是多谢你了，谢谢你救了二小子的命。”
王宝簪一向不信佛，这阵子给净娴行合十礼却不知道行了多少次。
她两辈子从未对佛这么虔诚过，忽然理解了净娴说她有佛缘是为什么。
佛门救了她孩子的命，等同于救了她的命，实在有缘。
解药起了效用，净娴又恢复平常乐呵呵的模样，“阿弥陀佛，皇后娘娘，不是贫僧救命，是你自己救了二皇子。”
“我？”
净娴笑道：“二皇子中毒之事，再晚两日发现就彻底药石无灵了。而贫僧此前已经很久没见过二皇子了，若非那日皇后娘娘让贫僧去给梅常在讲佛，贫僧也不会凑巧到大坤宫见到二皇子。”
王宝簪心里忽然一松，笑道：“是了是了，幸好请你去给梅常在讲佛，倒救了二小子的命。”
这也算是……好人有好报吧？
要是她当初放任梅常在的性命不管，现在死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她心中暗暗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对一条人命坐视不管。
边上的轻云和香云却很后怕。
她们当初推三阻四不愿意皇后娘娘给梅常在请太医治病，心里只盼着梅常在病死算了，省得作妖。
幸好皇后娘娘心善没有被她们左右，否则岂不是她们害了二皇子的命？
幸好幸好，老天保佑。
与此同时，顾明歌再度去了长春宫。
一进殿，他立刻转身合上殿门，素来温润谦和的面容头一次显得那么狠戾。
“顾明柔，是你给二皇子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