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家习的是五弦古琴，第五尚书更是个诗酒风流的雅士。”
王宝簪一个眼色，小贵子捧了一个长形的琴匣上来，“这是我在宫里库房找到的前朝留下的五弦古琴，说是一位名家弹奏过的，叫贺……贺什么来着……”
“贺知弦！是贺知弦贺大家吧？”
“对对对，就是他。”
贺知弦是武朝初年的一位古琴大家，据说他的琴音能引来凤凰，只有有缘者能得见。
世人虽无缘，却亲眼看见贺大家每每抚琴，周围的树梢和院墙上都会落满各色五彩斑斓的鸟儿，一时为人称奇。
第五家妯娌几个听说是贺大家抚过的琴，忙围上去欣赏，一面欣赏一面兴奋地议论。
王宝簪抬了抬眉。
这琴丢在库房里吃灰两年了，凌云横不欣赏音律丝竹，宫里连歌舞表演都不兴，这琴根本无人问津。
还是王宝簪听说芳贵人弹的五弦古琴有些门道，这才命人去翻出来的。
大夫人看了半晌，笑着回头，“皇后娘娘，您是说，这把珍贵的古琴……”
“送你们家了。”
王宝簪笑眯眯地，十分痛快。
大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有这件宝贝拿去跟老爷说项，老爷定会答应的！
……
“好琴，真是绝妙的好琴啊！”
第五步弯着腰，围着桌上的古琴看了一圈，光动眼，不动手。
大夫人想上来说话，被他迅速用手挡住，“小心点！这好琴不容亵渎，要碰之前须得沐浴更衣，焚香祷告三日才可！”
大夫人：“……”
尽管她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出身，还是被第五步的矫情劲弄得有些不乐意。
还沐浴焚香才能摸呢！
她们在大坤宫早就摸过了！
看他两眼冒绿光的样子，大夫人忽然想起正事，忙道：“老爷，皇后娘娘送咱们这么贵重的礼，她这面子，咱们不能不给吧？”
第五步听见这话回过神，有些为难。
春日纵马踏青，冬日马蹄落雪，那意境自然美妙；
焚香抚琴，余音绕梁中追思古人，这意境他也舍不得。
一时间，他左右为难。
“皇后娘娘这礼确实贵重，可咱们家那马场，可是祖辈留下来的踏青好地方……”
大夫人以为他要拒绝，有些着急，“可这礼我已经收了，还在大坤宫打了保票说定能说服老爷！老爷要是不肯，妾身哪还有脸去见皇后娘娘？见各家命妇？”
“这……”
第五步细看了看那古琴，连上头古朴的纹路都像刻在他心上似的，这礼他是断断不肯退回去的。
大夫人冷哼一声，“四房的求咱们一定要答应皇后娘娘，老爷要是不同意，一会儿四老爷就该来找你了。”
“这事跟四房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芳贵人？”
大夫人无奈道：“皇上要治她不敬之罪把她打入冷宫，要不是皇后娘娘保着，这会儿人已经进冷宫了！马场的事咱们要是不给皇后娘娘面子，还有脸求她保芳贵人？”
“四房真讨厌！”
第五步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骂了一句，一扭头看见桌上的古琴，神色又好起来。
他面上阴晴不定，几番变化之后，总算下了决心，“好好好，就把马场卖给朝廷！咱们再寻块好地儿踏青赛马就是。”
……
第五家在银钱上从不小气，既是为了给王宝簪面子，第五步索性交代下去，也不必按比市价高两成的银子收购了——
他愿意卖出马场，还比市价低两成，算是谢王宝簪那方古琴。
凌云横得知心头大事被王宝簪轻松解决，特意去大坤宫问了问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以后还很不敢相信。
“就库房里那方破琴？那方拿去烧柴都费劲的破琴？”看書喇
“嗐，我也觉得那破玩意儿烧柴都费劲。”
王宝簪安慰道：“架不住人家喜欢啊。要么说贵族要三五代才能培养出点模样呢，这就是人家真正的贵族的‘雅好’，咱们泥腿子出身哪里懂？”
她说完看凌云横。
凌云横也看着她。
半晌，两人默契地笑出声。
“是是，朕可不是泥腿子么？”
凌云横哭笑不得，忽然想起从前的事，“当初刚进京的时候，以为坐上皇位就从此安享天下之养，成为天下至尊了……没想到啊。”
“谁还不是这样？”
王宝簪不知想起什么，噗嗤一笑，“当初我刚进京，看见我哥穿得像个绿毛龟，大姐头上戴着好几斤的金冠，可把我看乐了！”
泥腿子出身乍登青云，难免心态拿捏不好。
又想学那些自来就高高在上的贵族，又担心被她们鄙夷。
凌云横跟着乐，乐了几下忽然发觉哪里不对劲。
“那你当初怎么不是这样？”
“我啊……”
王宝簪想了想，大抵她那会儿太把自己当成一个看客了。
一个既不是泥腿子、也不是什么贵族的看客，所以心态平和许多。
见凌云横一直盯着她，她白了一眼，“我那会儿哪有资格闹什么穿的戴的啊？我就想着我必须留在宫里跟女儿在一起，必须做这个皇后！否则我们母女俩还不被人欺负死啊！”
眼看凌云横又被她说得内疚了，她赶紧见好就收。
“哎，军中演习什么时候开始啊！”
王宝簪趁机道：“到时候能不能让我也去参观？好歹这矮马的主意还是我献的。”
“你要去，那朕也得亲自去了。”
凌云横无奈地摇摇头。
他去，王宝簪跟着去，那叫陪驾，合情合理；
他不去，王宝簪自己去，那叫皇后耽于玩乐，这可不好。
他把这里头的理说给王宝簪听，不料王宝簪听完嗤之以鼻，“我耽于玩乐？你出去打听打听哦，谁家不夸我是母仪天下，德配天地？我还用沾你的光？”
凌云横：“……”
好想反驳，但似乎是事实。
马场的问题解决了，军中又有了士气和斗志，演习之事便定在了腊月初七。
正好演习完收拾收拾，总结总结，将士们就可以安安心心回去过年了。
这场演习在京郊举行，得知皇上皇后都要去，后宫之中也人心浮动，一个个都想凑这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