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声回应：“唐晶，我是叶开，秦祖龙是谁？你在哪里，如何才能找到你？”
只过了几秒钟，我就明白，唐晶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
不管我如何回应，她一直都在自言自语：“我很可能是找到了天子宝库，就如同前人预测的那样，天子宝库在千佛洞西面，不是金山银山，而是解决人类千古以来存在的所有矛盾，甘肃民歌唱得很对，结一千个手印，许一千个心愿，就能达成所愿，心想事成……我知道，叶开追求的是什么，可惜，我很快就要死了，没办法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他，只希望他停止追求，避免落入绝境……我要死了，过去对死亡无比恐惧，但现在，如果我……死在这里，一个莫高窟里最隐秘的洞窟，就像当年的藏经洞那样，未尝不是一种幸运？求仁得仁，善哉善哉……”
自始至总，她都没说自己身在何处。
我和崔卫东一起听电话，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试着从唐晶的话里，找到一些线索。
“她在千佛洞里？”崔卫东低声问。
我立刻摇头否定：“不可能，千佛洞所有的壁龛都已经挖掘出来，从物理结构推导，没有隐藏洞窟。我们不要在这条路上白费力气，应该想一想，以唐晶的经历和学识，都认为那是前所未有的崭新洞窟，我只能认为，她处于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隐秘空间，或许就是天子宝库之内。至于她如何到那里的，恐怕要永久成谜了。”
作为一个探险家，我早就将自己的神经磨砺得如同钢丝铁砧一般，绝对不会把个人感情带入到工作之中。
如果唐晶注定死路一条，我们也得认命。
在这个世界上，并非因为某个人长得漂亮或者家财万贯，就可以获得免死金牌。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这就是真理。
“指北针没有失效，我已经在这里循环了四十圈，把四个洞窟全都看了一遍，没有门户，怎么出去？没有门户，我又是怎么进来的？这是噩梦吗？可我明明已经到了国际酒店停车场，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中间一片空白，再次醒来，我就到了这里……音乐声，对了，我记得在停车场里，听到了极其动人的音乐声，同样是胡琴、琵琶、羌笛，但我从没听过那么动人的演奏，现在，音乐声又开始了，这才是真正的音乐……”
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也听到了那阵演奏。
上次来敦煌，我到剧院去听音乐会，曾经听过很多琵琶名家的演奏，但总觉得空有其表，却无其神。
在我看来，真正的琵琶不是炫技，而是人琴合一，用生命去演奏，通过琵琶声传递出一种浓烈的情感。
此刻，听到了一长串华丽的琵琶轮指之声，立刻被深深吸引，竟然忘记了唐晶的危险处境。
真正的琵琶轮指演奏高手，指尖与琴弦的每一次接触，都能发出快而不乱、稳而不颤的强音，仿佛一颗颗子弹，准确地击中听众的内心。
毫不夸张地说，电话里传来的琵琶声，已经达到了我的梦想高度，一声一个故事，一声一种情感，让我品尝到了生活中喜怒哀乐、苦辣酸甜的不同味道。
铮铮两声，琵琶的音调突然转折，向上拔高，我意识到，接下来的演奏不再是小儿女之态，而是金戈铁马的两军对决大阵仗。
果然，琵琶轮指再次传来，音阶跃升两级，声声刺耳，带给我巨大的震撼。
“是决战……死亡，沙场，刑场……是天子一怒、血流千里的震撼场面……”
蓦地，琵琶声听了，一曲羌笛悠悠响起，将我心中的雄浑激荡情绪慢慢地吹散。
“我不知道，声音哪里来的，简直太动听了，带着古乐的神韵。我预感到，如果一直困在这里，就一定要死了。可我不想死，敦煌残卷里藏着的大秘密还没有凸显，祖辈的遗愿还没完成，我不是为自己活着，而是为了实现祖辈的的梦想活着，他们想找天子宝库，我就竭尽全力去找，他们想让唐氏一族千秋不朽，我就孜孜不倦地追求长生……好了，这噩梦赶紧醒来吧，我要跟叶开一道，找到天子宝库……快醒来吧，醒来吧……”
说到最后，唐晶突然哽咽起来。
按我的猜想，她的手机无法报警，无法打通我的号码，也打不了其它人的手机号码，但是能够接通座机。
她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办公室里的座机，所以极度无奈的情况下，只能半夜打到办公室来，寄希望于保安闻声接听。
“卫东，开启大数据搜寻吧，如果能回溯她的手机信号源，就能准确定位，把她救出来。”
我低声吩咐，崔卫东马上联系道上的朋友，向对方提供了唐晶的电话号码，然后支付了搜寻费用。
大数据力度惊人，只过了十分钟，崔卫东就收到了反馈数据。
“搞什么啊？几小时前，唐晶还在敦煌，怎么突然间就到魔鬼城了？”
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了百度和谷歌这两个著名国际公司的卫星地图，全都定位至敦煌西北的雅丹魔鬼城。
那里是无人区，从敦煌国际酒店到那里，距离差不多二百公里，性能中上的车子，也要行驶两小时开外。
歹徒挟持唐晶去那里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敦煌周遭有的是地方可以藏匿，如果去了无人区，无论是交付赎金还是生活保障，都变得相当麻烦。
“再搜索一次。”我冷静吩咐。
常年的探险生涯中，我养成了“方向不对，努力白费”的价值判断标准。任何一次出击，只有找准正确方向，才能启动。不然，白白浪费时间，反而耽误大事。
崔卫东嘟囔着，二次发出搜索请求。
雅丹魔鬼城是近年来开辟的敦煌旅游景区之一，被历史著名景区玉门关带火，雅丹地貌也渐渐成了自驾游爱好者的打卡地之一。不过，它既然被当地人命名为“魔鬼城”，就证明自古以来，并非是旅游区，而是具有某种玄学意义的境域，好坏正邪，见仁见智。
如果唐晶此刻是清醒的，就会产生极大的悖论。
雅丹魔鬼城那边没有任何洞窟，这是考古学家、地质学家早就确定过的。
我起初判断她陷落在千佛洞附近的秘密洞窟里，可卫星定位极少犯错。看来，要想救她，就得去西北跑一趟了。
二次搜索的答案很快出来，就是魔鬼城。
“就是在魔鬼城西北边缘，我们明天要去的话，可以从外侧绕过去。这时候横穿魔鬼城，不是什么好事。”崔卫东说。
我摇摇头，他这句话有两处错误。第一，我们不是明天再去，而是现在。救人如救火，在那种无人区里，不管是过度缺水还是凶悍胡狼，都可能几分钟内要了唐晶的命。第二，我们两个去救人，并非上策，必须找江湖朋友帮忙。歹徒挟持人质，一定另有所图，囚禁唐晶的地方，或许有些麻烦，并非只是开车过去，把人接回来就完了。我有理由怀疑，现在唐晶不在地面，而是在地下的某个地方。我们不但去那个地方，还得做好掘地三尺的救人准备。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外面有怪物叫声，我到底在哪里？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在接电话，拜托救命，救救我……”
电话断了，我马上拨号，但信号显示，唐晶的电话又关机了。
“走吧。”我拍了拍崔卫东的肩头。
“就这么走？我们不该报警吗？”崔卫东挠着后脑勺，紧紧盯着我。
“我们去救人，不要多问，跟我走吧。”
我们原路返回，迅速上车。
“叶开，事情好奇怪啊，唐晶有这么多事瞒着你，这个秦祖龙又出现得如此神秘……这单生意不如放弃吧？我怎么总是觉得后脖颈冒凉气呢？”
崔卫东絮絮叨叨，左右张望。
我发动车子，直接在大屏幕导航仪上进行定位，目标直指雅丹魔鬼城西北。
“喂，叶开，咱们不回酒店吗？现在去魔鬼城，是不是疯了？”崔卫东一把按住了我的手背，连连倒吸凉气。
江湖传说，魔鬼城地形复杂，外地人无论开车还是步行，只要进入，指北针和导航仪就会失效，平时可以依赖的观日、观星定向法也会出错，最终被困死在里面。
最初，因为当地缺乏安全宣传，自驾游旅行者在魔鬼城出事的频率很高，到了现在，没有人敢冒然闯入，全都是在资深向导的引领下，才敢在晴朗天气里，进入魔鬼城核心游览。
我们半夜靠近魔鬼城，的确危险。
“救人要紧，我有办法。”我淡定地回应。
车子上了大路，我马上打电话给马三爷。
在敦煌，“神算子”马三爷名气响亮，号称“没有马三爷解决不了的麻烦事”。
电话接通，我立刻告诉他：“有件急事，需要十个手脚麻利的兄弟，另外需要铲车、小型挖掘机、发动机、照明线路等等。另外，我还需要熟悉沙漠抢救常识的一个医生、一个护士、一套氧气抢救设备。地点是在雅丹魔鬼城西北，稍后把经纬度坐标发给你。十万火急，两小时候，在那个地方碰头。”
电话背景十分喧闹，碰杯吆喝声响成一片。
听声音，马三爷已经半醉：“叶开，半年没你消息，怎么一出现就是急事？两小时对吧，没问题，我马上安排，两小时人马一定到位，但这点小事，值得你大惊小怪？不就是魔鬼城救人嘛，我一年到头不知要处理多少次这样的事……好啦，交给我，放心吧！”
我没有过多废话，道谢一声，随即挂了电话。
当前，我必须保持通讯畅通，或许下一次打进来的，就是唐晶的电话了。
车子出了敦煌城，直奔玉门关方向。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城郊公路上无人无车，只有我跟崔卫东。
我猜不透唐晶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绝对不会像普通人处理问题那样，把一切都交给警员处理。
过去，我在全球各地的无人区都遇到过人口失踪的事情，这种关键时刻，“抢时间”是唯一的救命法则。
如果按部就班地找人、查看录像、报警、做笔录，恐怕一夜时间很快就耗尽了，到时候找到失踪者，只剩下一具尸体。